第3頁 文 / 凱冷姍
薇莉別過頭去,沒有再注現他。如果他想繼續摔跤,一定不希望有個人在旁邊直勾勾地瞧吧?就算那個人溜得比自己還差。
她歎了一口氣,溜冰場特意控制的低溫,使她眼前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這個季節也不是溜冰的旺季,夏天過去了,離冬季在馬里蘭州舉辦的全國職業公開賽又還早。那個年輕人大概是個溜冰迷,想好好練習,在開賽之前秀一段給到時候會把這裡擠得水洩不通的迷哥迷姐們看。公開賽前總有一些半娛樂性質的表演賽。
搬到馬裡蘭五年了,薇莉懷疑自己怎麼到現在才回想起童年那段美夢。這裡常常有職業花式溜冰的競賽或表演,只是她從來不去注意。要有也是應客戶的要求,在比賽的場地設計一些廣告。
薇莉抬抬沉重的雙腳,不要說作溜冰夢了,這幾年來她實在缺少運動。除了上下班快步走一段路外,她並沒有像一般的女性,每天慢跑或是做做健美操什麼的。她到今天才發現,缺乏運動似乎讓她的手腳反應比以前慢了些。她決定該是找一項運動來做的時候了。
不過她顯然已經剔除一項可能的運動。她懷疑是不是遙遠的記憶出錯,使她誤以為自己曾經會溜冰,而且不曾像現在雙腳打麻花似地不聽使喚。
她扶著欄杆撐起全身酸痛的自己,在三十歲生日的早晨九點不到,她就已經感覺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婆,這還真不是個好兆頭。
是那個陌生的黑衣人讓她鼓起勇氣再試試的。薇莉本想把鞋子換掉,趕快回去做他「腳踏實地」的正常人,可是那個年輕人不斷的摔跤聲,令她為自己的輕言放棄感到羞恥,她從不是個容易退縮的人。
憑著這一股不服輸的心理,她扶著欄杆繼續練習。那個黑衣男子想必也是經過這樣的苦練,才會把跤摔得這麼好看的吧。薇莉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只要她能練到可以從從容容地摔跤就好了,她可沒有做花式動作的野心,當然她也不會像那個傻小子,呆到去和地心引力對抗。她是個正常而且理性的女人。
薇莉十指緊抓住欄杆,像是回應她正常而理性的思緒,她的腳總算打直了,沒有再朝各自的目標發展。
她小心翼翼的放開一根指頭,還好,溜冰鞋還是保持平行的狀態。
薇莉以同樣的小心放開整個左手,不壞,一切還在控制當中。她單手扶著欄杆慢慢滑行,有點笨拙,但是還算穩健。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另一隻手放開,當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是站著的時候,忍不住想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生日奇跡?
顯然老天爺看到她不氣餒的苦練了,薇莉緩緩地向前滑去,兩腳並沒有打結,或是成為一個奇怪的八宇。它們還是保持平行的距離。
薇莉差點歡呼起來。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成就,但簡直比接到第一件廣告企劃案還令人興奮。
薇莉滿意地半瞇著眼,注視慢慢倒退的景物,如果她把身子稍微往前傾一點,會發生什麼事嗎?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問題吧!
她錯了!
往前傾會使速度加快沒錯,可是等她想起自己忘了該怎麼停下來時,已經來不及了。顯然她不但煞不了車,而且速度還愈來愈快,剛才似乎前傾得太過頭了一點。
當她以不要命的高速和很沒面子的尖叫衝向另一頭時,她閉上眼,只祈禱不要三十歲就英年早逝了。
情急之下,她蹲下身子,用前撲滑壘的標準姿勢,減緩無法控制的衝力。這招極度的不雅,可是很有效。
當薇莉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時,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感覺。她沒有張開眼睛,只是輕微的移動四肢,在確定沒有受到什麼重大的傷害之後,不禁慶幸地歎了一口氣。人在求生時總是不太講求美觀與否,她還頗沾沾自喜自己的急智,讓她撿回了這條小命,同時也不用到醫院包成像木乃伊一樣。想想看,當每個路過的人看到她病歷板上的致病原因是溜冰意外時,那才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啊!
可是她身旁響起的一個磁性嗓音,打斷了她劫後餘生的興奮感。
「我常常聽說這種事,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碰到,」那個帶著微微有趣似的嗓音有一種奇怪的腔調,富有濃厚的音樂性,「居然真有人拜倒在我的腳下!」
第二章
「我就知道!今天不會是我的幸運日!」薇莉吐出一連串詛咒。她霍然睜眼,忽視剛才說話的男子。除了那個一直摔跤的黑衣陌生人外,還有誰會這麼不識相的?薇莉把先前在心裡稱讚他的話全部收回,原來這個男人除了是個呆子外,還是和其它人一樣,是個幸炎樂禍的混蛋。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個男人已經渾身浴血地躺在地獄裡了。
「你好。」他扶她站起來,聲音裡多了一份正經,樣子自然得彷彿每天都有女人衝到他面前。薇莉顫抖地抓住他的前襟,雖然她很不喜歡他,可是她更不喜歡毫無依靠地站在溜冰場上。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兩腳軟得像果凍一樣。
如果那個陌生人已發現薇莉突然的膽怯,他也好風度的沒說什麼。在薇莉還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前,他就已經把她打橫抱起,溜向場邊的椅子。
他輕鬆得就像抬起一根羽毛!薇莉驚訝的發現。如果她剛才懷疑過他的技術,那現在也已經完全改觀了。她沒聽過有哪個初學者,能夠在冰上隨意的抱起一個人滑行。
「你溜得還不錯嘛!」她沒多想就衝口而出。那個人愣了一下,臉上出現一個古怪的表情.像是不曉得她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如果不是已經到了椅子旁邊,薇莉猜他大概又會跌倒。
在一兩秒的沉默後,那個人朝她露出一個不肯定的微笑,然後哺喃說道:「我想應該還可以吧!」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薇莉無法不注意到他頰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使他的微笑多了一份孩子氣的魅力。然而他的眸子卻告訴她,他絕不是一個孩子,霧濛濛的藍灰色,像極了乞沙比克灣暮冬的海水。
他比她猜想的年紀大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而已,他看起來還是不到三十歲。薇莉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有一點失望的感覺。
「對不起,你還好吧?我剛才不是有意那麼說的。」他朝她眨眨眼,把她的安靜當成是對他開場白的不滿。「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否認那是個別開生面的巧遇吧?」
薇莉被他的用字逗笑了,她決定原諒這個人。到底,她是自己跌倒的。她笑著說:「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剛才把你嚇壞了吧?」冷靜下來後,她想到自己剛才幾乎是直接對準那個人的方向撞過去。
「像是看到自殺飛機。」那個人看到薇莉真的沒事,誇張的做出引擎壞掉的聲音。
「為什麼不說是一次成功的盜壘呢?」薇莉笑著回嘴,很高興他是用這種開玩笑似的安慰,這對她的自尊比較有幫助。
「唔……」他摸摸下巴,裝出沉思的樣子,然後一臉抱歉的說:「恐怕我們不能判定你盜壘成功……二壘審已經被撞死了!」
薇莉愣了一下,才曉得他在說什麼,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她的心情好多了。
「你不是美國人吧?」薇莉喘著氣問道。她本來不會這麼直接的,但是她似乎已和這個陌生人熟識好久了。
「我是俄國移民。」他也不以為兀,自然的回答。
「你的口音很特殊。」薇莉有點好奇的看著地。這是她第一次認識這麼年輕的俄裔移民。
「沒辦法,改不過來。」他皺皺鼻子。
「不用改,這樣很好。」她真誠地說。
「真的?」他似乎為這小小的讚美興奮不已。「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尼古拉斯.亞可洛維契.雷辛斯基。」他伸出手,但臉上卻帶著奇異的窺探表情。
薇莉愣愣的望著地,機械性地伸出右手與他相握,「薇莉.李奇恩。」她簡單的說。剛才他講的那一大串名宇,像繞口令似的,到現在她舌頭還轉不過來。
「顯然你對我的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沒頭沒腦的說,聲音裡卻有一絲奇怪的滿意。
「我應該嗎?」她懷疑的問,不打算問他的名字該怎麼拼。
「我都是用這套讓人印象深刻的。」他又露出頑童式的笑容,使勁搖晃她的手,「你叫我尼克就可以了。」
「尼克.雷辛斯基。」薇莉輕聲念了一遍,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她可不想每次都用那一大串名字叫她的新朋友。「我確實印象深刻。」她告訴他。
「如果我把按照俄國傳統的全名告訴你,恐怕你的印象會更深刻!」尼克告訴她,傳統的俄國名字就像著名的基輔娃娃組合,一個套一個,從祖父輩就開始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