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唐婧
「當然可以呀!」小姑娘抬起坦蕩蕩雙眸,一臉固執認真,他的心正為著她的回答躍動不已,尚來接話卻聽她接了下去。
「我也是好喜歡好喜歡你呀!整個莊子裡,我連爹的話都不太搭理,可你的話我都乖乖照辦喲,因為我知道你最疼我,瞧這滿屋子的雪,你對我的好,我可都惦在心底,你是我永遠永遠最喜歡的昊哥哥、好夫子呀!哎呀!瞧我這個迷糊鬼,」她躍起身,「我的雪太靠近燭火會溶的!」覷著那在屋裡團團轉的小丫頭,他尋思他對她的心就像燭火,只望有一天能溶了她那裹在心竅外頭笨拙的冰層。
但另一個更大的可能是到了末了,他的心被燒熔殆盡。
一疋銀瀑自高聳山頭狂洩而下,激濺飛散的水珠子亮閃閃地炫著光,轟隆隆的水聲直如千軍萬馬
激戰時發出的奔嘯聲撼動人心。
一條銀白身影由瀑布下頭往上竄升,持著劍的人影輕足點落攀高,完全無視於強大的水柱沉壓於
身子的阻力,眨眼間便已竄至瀑頂,人影一個旋身後翻,喝了聲,「蛟龍躍泉!」由山頂躍下,頃刻間沒入水底。
驀然一道強力水柱由潭底冒起,那銀白的身子旋起層層漩渦水花點點,潭邊樹葉紛紛落下,原本憩息林子裡的鳥群受到驚嚇,喧嚷地四處飛竄,劍氣之強勁叫人瞠目結舌。
楚天翱望著那光著上身由潭中收了劍勢翻身上岸的身影讚歎不已,二十歲的許霆昊已完全脫去十
五歲剛來紅葉莊時的青澀稚嫩,只花了五年的時光這孩子幾乎已習得他畢生絕學,為了謹守對許兆畿「不在紅葉莊中教霆昊武功」的承諾,這五年裡他總是利用空暇編個理由帶著霆昊至野地裡習武。
這事兒一直是個秘密,為了讓大家不會漏了口讓遠在洛陽的許兆畿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已被調教成
武林高手,所以許霆昊從不在人前施展武功,這是屬於楚天翱和許霆昊的秘密,楚天翱連自己妻子女兒都瞞著。
看著眼前一身古銅膚色,結實壯碩高大的許霆昊走來,水珠子猶懸在他結實的胸膛及濕透了的發
梢上燦著日光閃動,讓人看得目光發直,無怪乎他那兩個一向心高氣傲的女兒見著了霆昊總要紅著臉現出小女兒嬌態,可惜……楚天翱搖搖頭心頭一歎。
「楚叔叔!」許霆昊在楚天翱眼前站定,「爹來了信,要我趕在白露前回到洛陽。」
「日子真快,你在紅葉莊竟已過了五年!」楚天翱喟歎。
「這五年來感謝楚叔叔的悉心照顧與教導!」
「沒什麼可謝的!」楚天翱擺擺手,「我才真的要感謝你爹給了我機會讓我多了個兒子教養,你是個令人驕傲的好學生。你若已決定要走,過兩天我派些人伴你一道回洛陽吧。」
「不用!」許霆昊搖搖頭,「楚叔叔給我一匹馬便成了,以目前您傳授霆昊的武功,相信尋常小賊還為難不了我。只是另外有一件事情要請楚叔叔幫忙!」
「有什麼事楚叔叔可幫你的?」
「我回洛陽一事不想太過張揚,我已決定後天一早啟程,待我離去後您再告知其他人我回洛陽便成了。」
「你不親自同那三個丫頭話別?」楚天翱驚訝。
「我會同憐兒說一聲,至於嬸嬸及兩位妹妹那裡就勞您幫我辭行。」
「對於當年承諾的親事,你的決定……」
「楚叔叔應當明白霆昊的決定!」
「明白是明白,但……」楚天翱歎了口氣,「五年前我便清楚你要的是憐兮那小丫頭,但我總想你是一時糊塗,被那丫頭的天真可愛所欺,所以故意拖延你再考慮五年,沒想到你對美麗的盼兮,聰慧的倩兮還是不動心,只是可憐了我兩個寶貝女兒對你可是傾了心。」他突發奇想,「不然吧!霆昊,三個丫頭你全要了吧!」
「婚姻一事絕非兒戲,請楚叔叔慎言!」
「你樣樣都好,就是凡事太認真了點,你這性子真要配上憐兮那滿肚子賊心思的丫頭,這一世怕都要被她牽著走!」
「霆昊分得清楚輕重,不該由著她的我會堅持,其實憐兒的性子就是像您!」許霆昊眼中閃動笑意,「要不是這樣的性子,又怎會出現個南海神算子將我留在紅葉莊!」
「你知道是我?」楚天翱滿心訝異。
「那南海神算子出現的時機太巧,是我爹娘老實又剛受驚嚇,自然奉為神旨!」
許霆昊淡然輕言,「其實就算楚叔叔不出此招,霆昊也會另想法子留下向您學師!能留在紅葉莊學
武是我的福氣,至於憐兮,十五歲起我便開始喜歡她,若能娶她為妻今生無憾!霆昊非常感謝楚叔叔想出這個妙計,幫我勸服爹娘讓我留下做想做的事。」
「但未來三年裡我要專心應試,這段時間裡將無暇再來看你們,等到憐兒十七歲時,我會請爹娘正式托媒下聘,用大紅花轎接她回洛陽!這三年裡我要完成爹的期許考個功名,屆時我會讓憐兮過著安穩舒適的日子,請楚叔叔放心!」
「對於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楚天翱感歎,「只一件事希望你能完成楚叔叔的心願,叫我一聲
『爹』讓我開心一下吧,反正你將來娶了憐兮也是得這樣叫我的,不是嗎?」
許霆昊實在很難拒絕那張殷切期盼的臉。
「爹!」他生硬地喊了聲,其實這五年的朝夕相處,楚天翱疼他如子嗣一般,兩人感情早已形同父子,只是他的性子拗硬,實在很難若無其事地叫出「爹」這個字。
楚天翱滿足地閉上了眼,再張開眼時,眼眶中竟已隱約蘊著水氣,感動地上前用力摟抱著已經高過他的許霆昊,楚天翱喃喃低語;「好兒子!好兒子!真是個好兒子!」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兩匹馬奔馳著。
「瞧我!」楚憐兮斜倚著馬背像耍雜技般地變換姿勢,一會兒掛在馬身左側一會兒在右邊,她得意地笑燦了臉嚷著,「我還會站起身呦!」
「憐兒!不要!」許霆昊皺眉,因著她的上下起伏心驚膽戰。
「放心!我……」她驚呼了聲,小點兒因路上石塊顛簸了下,震落正擬站起身捉著韁繩立在馬背上的楚憐兮,她剛閉上眼就被他撲過來的身子抱緊,兩人在地上滾了幾滾方止住衝勢。
她一身塵泥,他也是,她還是咯咯嬌笑,他卻沉了臉。
望著壓在身下被他護在懷裡毫髮未傷的少女,他粗嘎了聲,「你總是闖禍,叫我怎生放得下你?」
「小時候有爹,長大有你!」她答得理直氣壯,「有什麼好怕的?」
「我遲早要離開你的,你不怕嗎?」
「到時再說嘍!」她笑,「改天輪到我去找南海神算子,問問我命中究竟有多少貴人,也許你走後會有別的傻瓜守著我呢!怕啥!」
聽她若無其事地說著「別的傻瓜」,他惱著,是否在她心中他也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傻瓜?看著她燦然若星的笑顏,貼著她日漸豐腴越趨成熟的身子,他努力抑下想俯身親吻她嬌俏誘人菱唇的衝動。
他翻身躺在草原上伸展四肢,明日的離去是對的,他已二十,憐兒才十四,對這懵懂不解風情的丫頭他越來越克制不住自己,他愛她,想要她,從來間斷,但他不能嚇著她,他必須捺著性子等她自己開竅。
一個黑影移來擋住他覷著天上浮雲的視線,小丫頭壓在他上頭諂媚地笑。
「你生氣啦!好哥哥,好夫子,憐兒向你賠不是嘛!」她膩在他身上在他耳旁呼著氣撒嬌,全然不知自己的舉動已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她只當是兒時延續下來的遊戲,突然……
「小點兒!你這劣馬,別以為我會忘了你這傢伙,不許再動!」楚憐兮跳起身氣嘟嘟地向著坐騎追了過去,留下許霆昊兀自躺在草地上。深深地,深深地,他吁了口氣。
夜晚,在紅葉莊後園老榕枝椏上,楚憐兮一臉惶惑。
「你真要回洛陽?」不明白心頭酸澀是為著啥,她有些難以接受這個突然的事實,沒錯,他不是紅葉莊的人,早晚要離開,但真到了眼前,她還是不願相信!
「那以後沒人教我讀書,沒人陪我溜馬,沒人在我犯錯時幫我說情了。」她扁扁嘴,向來儘是調皮光芒的眸瞳中難得起了霧,「你捨得我呀?」
「捨不得!」他據實回答,「但該做的事不能擱下,未來三年裡我要做到對我爹的承諾,而你,要乖乖過日子等我。」
「等你?」她不明白。
「憐兒,我一直在等你長大!」他歎口氣,「不只等你的身子更要等你的心長大,等你明白我對你的心,只是現在我沒有時間再等了。」他自懷中取出條紅絲繩截成兩段。
「這半條紅繩我早想給你,卻始終沒有適當機會。」許霆昊柔聲道:「如果你願意當我的妻,這條紅繩就當咱們訂情信物,一端縛著你,一端繫著我,作為今生鴛盟所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