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綠痕
「他們在等我們兩個打起來。」馬秋堂連回頭也沒有,就知道那票人在想些什麼。
他張大了嘴,「啊?」
「聽說你是我的勁敵。」馬秋堂瞥他一眼,好心地給他個提示。
「說到這個,我就非得問問了。」天涯扳了扳頸子,面色當下一換,馬上以又嘔又怨的眼神瞪著他,「哪,咱們結過仇嗎?」
「沒有。」才頭一回見面怎麼結?
「那你處處跟我比是比個什麼意思?」他不客氣地指著他的鼻間開火。
馬秋堂冷冷一哼,同樣也揚高了下巴。
「是你跟我比吧?」不可以輸給那個天分高、天資好,集所有天字於大成的天涯……類似這類的話,打從他十歲起,他就不知已經聽過幾百遍。
「少往臉上貼金好不好?誰想跟你比啊?」忿忿不平的天涯,激動得連拳頭都掄起來了,「我一點都不想認識你馬秋堂行嗎?要不是我家那些長老一天到晚在我的耳邊說你的好話,還逼得我不得不向你看齊、更不可以輸給你,你以為我打小到大幹嘛過得那麼水深火熱?」
馬秋堂慢條斯理地環著胸,「正巧,我的情況也是如此。」深受其害的可不只他一個。
說時遲那時快,同仇敵愾的兩人,動作一致地回首瞪向那堆將他們給害慘的人,而自知心虛的某群人,則是在他倆不客氣的冷眼下,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地統統縮回殿後去。
「好了,反正咱們也沒啥話題可聊,也都不想同對方閒話什麼不知道的家常,再加上咱們該談的正事也都談完了,那咱們就不要再勉強自己了。」天涯決定速速結束這磨人的會商,「總之,地藏與天宮,在今日都已釋出善意,若日後兩道願結盟,到時就等人都到齊了再一塊會商吧。」
「行。」巴不得趕快送客的馬秋堂立即起身。
「對了。」才走不過兩步,想起一事的天涯止住了步伐,面容替換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剛剛我不小心聽到你的那些長老說……你要選妃?」
馬秋堂下耐地應著,「對。」這傢伙就快走吧,他還急著去找人呢。
「何必選呢?」天涯實在不懂他們幹嘛要捨近求遠。「與其去找他國的女人,還不如就直接在你家找就成了嘛,你家那個國寶不就是最現成的人選?」
「你見過花詠?」
「在迷陀域見過她一回。」天涯搖頭晃腦地努力回想,「那個多活了百歲的老姑娘,她可是關心你關心得緊,在我面前開口閉口都是馬秋堂這三字,她還要我勸勸妳,別老把責任都往身上擔。」
怔看著他的馬秋堂,一時之間,很難自他的話裡走開來。他一直都知道花詠很關心他,但他在這日才發現,花詠對他的關心,遠遠超出他的想像,而在關心之外,他更知道,那夜將雙臂繞過他的肩,緊抱住他任他親吻的她,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嘿,做人已經夠難了,何必再難上加難的為難自己?」好心代人開口進勸的天涯,說到後來還兩手合十地向他拜託,「你要是再努力下去,我會繼續被比較得很辛苦的,你老兄就照你家國寶的話,放你一馬,也放我一馬吧?」
笑意忍不住在他的嘴角上揚,「我保證,日後我會盡量不再如此的。」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一下子覺得他倆距離不再那麼遙遠,反而近得像是同一面鏡子照出來的天涯,感謝地一掌拍著他的肩。
「我得盡快去找個人。」雖然開始覺得他倆有些對盤,也似乎終於找到話題可聊了,但馬秋堂在聽了他先前的那些話後,此刻只想快點找到一個人。
天涯轉眼想了想,朝他抬起一指,「你家的國寶?」
「嗯。」他一臉等不及的模樣。
天涯識相地揮手催促著他,「快去吧,可別讓好女人跑了。」
「不送。」
第八章
斑斕的秋意,將樹梢上的葉片褪去了綠裳,換上了黃紅糾纏的秋衣,雖頂上無秋日的晴空,但一束束自天井投射下來的日光,仍是將地底四季的遞嬗照耀的那樣鮮明,彷彿這裡並不是幽暗的地底,這裡仍是地面上的大地一隅,它是趕在沙漠將一切掩蓋之前,將最是美好的一切給保留了下來。
花詠仰首看著她曾生活過的舊宮殿,光線在空中緩緩地舞動,拉著一柱柱宮柱的柱影,在地面上輕巧巧的移動,無聲中,時光的流逝是看得這麼明顯,它們就藏在光影之中,也藏在她無意識游移在殿中的視線裡。
當她看到那疊要她挑選的名冊後,她就躲到這來了,躲到這處馬秋堂曾帶她來過的地底羅布陀遺跡,想著他倆上一回來此時的從前,也想著他們共度煙花最是燦爛的那夜。
她只是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躲著,躲著長老們充滿期待的目光,躲著她心底的不願,於是她來到這裡,將她收藏起關於馬秋堂的點滴記憶散置一地,再低首一一追看,看著馬秋堂拉著她走過的每一步、馬秋堂親吻她時的模樣,和他在面臨選妃一事時,可能又會再次面無表情一味承擔責任的模樣。
選妃這事她早就知道,也知它只是被馬秋堂給耽擱了一陣,遲早都還是會來,可在這陣子裡,她遺忘了這事,又或者說,她不願意去想起他身為國王的職責。
在看到那疊名冊時,她已經不清楚,她究竟是擔心他將會再一次地漠視自己,還是她在害怕著他將迎娶他人,而後將她給遺忘在角落裡,忘了她這個原本就不該存在這兒的人。
她承認她很嫉妒那些名冊裡的女人,她也承認,在馬秋堂為她做了那麼多,並已經讓她無法離開他之後,她多麼想在名冊裡也找到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得以一個先祖的身份為他挑選能夠與他共偕白首的女人。她從來都沒想過,在這個新世界裡,若是沒有了他該怎麼辦,若是他不再追至她的身後拉住她的手,那又該怎麼辦,那種害怕失去他的感覺,讓她恐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藥王的指點下,終於在這裡找到他的馬秋堂,在她茫然地呆站在殿中時,走至她身後伸手轉過她的身子,在他的兩眼接觸到她的臉龐時,他看見了一如她初到這世界時恐懼的眼神。
他有些不忍,看她抖索著雙手捉緊了他的衣襟。
「長老們要我幫你選。」
「妳為我選好了嗎?」他邊問邊拉開她緊握不放的十指,再緩緩與她的十指交握。
她咬著唇,「還沒……」該怎麼告訴他,她根本就不願意幫他選?
「花詠,妳只是聽了他們說,卻還沒聽我說。」馬秋堂將她拉至面前,低首專摯地看著她不安的眼眸。
在聽了他這麼說後,花詠忙不迭地放開他的手,以兩手掩住雙耳。
「花詠?」
不想裝胸襟偉大,也不想逞強的她,可憐兮兮地問:「我可不可以老實告訴你,不管是誰說的,我現在都很害怕去聽?」
「妳害怕?」馬秋堂拉下她的雙手,安慰地讓她靠至他的懷裡拍撫地問。
「很怕。」像是不能失去他般,她用力抱緊這可能是最後一回接納她的胸懷。
馬秋堂抱著她至一旁的殿階上坐下,抬起她的小臉問:「我會來這裡找妳,是因為我想告訴妳一些話,妳要不要聽聽?」
她不確定地著著他,「什麼話?」
「以前,我沒有機會,也沒有努力擺脫他人加諸在我身上的影子,我一直都很後悔,當年我為何不開口阻止他人這麼做,但現在,我已學會了拒絕。是妳讓我明白,人生或許是無奈的,但絕不能因此而頹喪。」
腦際像被抽空了般,花詠呆愣愣地瞧著他,好陣子都沒法有所反應,當她再度眨動雙眼後,她才發現,這個曾讓她認為他永遠都不會拋掉責任的男人,竟會挑在此時說出她一直都很希望能聽他親口說出的話。
等一下……他剛剛似乎,還說了某兩個害她差點無法回魂的字。
她豁然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是什麼,「你要拒絕長老們?」
「對。」見她似乎開竅了,他嘉許地以指彈彈她的額際。
乍現的欣喜自她的臉上一閃而過,但猶未解決的現實,又馬上令她再度沮喪地垂下頭。
「可是……你終究還是得選妃。」這跟先前還不是一樣,只是時間上的差別罷了。
他搔著發,「男大當婚,這是自然的。」
花詠愈聽頭垂得愈低,一顆心跌跌撞撞地掉進谷底。
「妳有沒有推薦的人選?」馬秋堂在她快把腦袋點至膝上時,兩手捧著她的臉,興致勃勃地問。
「沒有……」感覺他像是刻意在傷她似的,她難堪地想自他的懷中起身,他卻像張包圍的網將她固定在膝上,不肯讓她閃躲。
他拐著彎給她一個提示,「有沒有人告訴過妳,想要什麼就開口去要,不開口,妳怎知妳不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