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痕
從沒見過她生氣的模樣,馬秋堂怔站在原地,看她忍抑得雙肩都在顫抖。
「為黃泉國留下子嗣,只不過是你身為王上的責任?」花詠將話一句句擲至他的面上,「你到底把自己置於何地?你究竟還想再怎麼漠視你的人生?」在他十歲那年,他已經為了他人而改變了自己,而現下,他又想再做一回?他怎麼可以這麼不理自己的心,從不去告訴他人一句拒詞,就順著他的心去做一回他想做的事?
「就如妳所說過的,妳有妳的職責,我亦有。」馬秋堂冷聲應著。
「但你的職責裡並不包括這個!」她忍不住上前一把揪緊他的衣襟,就盼他能夠清醒且自私一點。「這是你一輩子的事啊!他人憑什麼替你安排或選擇?長老也好,朝臣也罷,他們都沒有那資格,因為他們又不是你馬秋堂!」
馬秋堂緊抿著唇,並不答話,他只是牢牢地將她此時的模樣深植在眼底,眼前這個美麗笑顏不再的花詠,為了他,眼底寫滿了心痛,這般地為他激動難平。
得不到他半句回答,花詠放開了他,邊搖首邊不住地往後退,半晌,她止住了腳步,難過地側首凝睇著他。
「我可以不把你當成女媧來看待,那你呢?你可以不要繼續把自己當成先王的替身嗎?」
他攏緊了劍眉,「妳聽誰說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麼對你自己的?」在今日之後,她總算明白,對他,藥王為何會感到那麼無力,因為現下的她心情就與藥王一模一樣。
不願去承認的馬秋堂,硬生生地強迫自己別開臉,不去看她眼眸中那個早在多年前就已被他遺忘的自己。
「在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我自你身上明白了一點。」花詠一臉淒然,「沒有誰可以當誰的替身,更沒有人有權利要求誰去代替誰,你不就是這麼告訴我的嗎?」
「花詠……」他迎向她,想向她說些什麼,可這時,她卻向他搖首。
「我以為你明白的。」
焰影下,轉身離去的花詠,行走在風中髮絲飛揚如焰,一步步地走進殿廊上的黑暗處,站在原地的馬秋堂,看著那抹總是跟在他身旁的小小火焰,頭一回,主動地背過身子離開他。
☆☆☆☆☆☆☆☆☆☆☆☆☆☆☆☆☆☆☆☆☆☆
現下……到底是什麼狀況?
捧著茶碗的乾竺,呆坐在花詠的房中,看著花詠又擺出了那副初來時的模樣,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裡,而她每每一坐,就是一整日。
他實在很納悶,近來突然變得寡言少語的她究竟是怎了,她既不再每日高高興興地去陪馬秋堂練斧,也變得不太搭理他們這些特意來這想陪她聊聊、哄她開心的人,而那個可能就是害她反常的主因馬秋堂,這些日子也反常的沒來此找過她一回。
接連著好些天沒有見他倆在一塊,宮中人人都為此感到古怪不已,可每個人都不敢問,因他們只要在她面前提到馬秋堂這三字,就會換來她一副落寞又失望的模樣。
「外頭什麼事這麼吵?」一早就覺得外頭很吵的花詠,在外頭吵雜的音量愈來愈大時,忍不住出聲問向那個一早就跑來她這的乾竺。
「喔。」特意跑來她這躲的乾竺瞄了窗外一眼,對這種情況很是習以為常,「因為天宮的人來了。」
「天宮?」她起身走至窗邊,一頭霧水地看著下面兩票人正轟轟烈烈地吵成一團,「他們在吵些什麼?」
他幹幹地笑,「也沒吵什麼,只是……有些過節而已。」
「很大的過節還是很小的過節?」她偏著頭,看他那副寫滿不自在的詭異模樣。
「這不是大小的問題,而是無不無聊的問題……」他一手掩著臉,每回提到這個,他總覺得既尷尬又丟臉。
「有多無聊?」悶了好些天的她,總算又找到了件讓她感興趣的事。
他歎了口氣,「我問妳,百年前,天宮與地藏處得好嗎?」
她大大地搖了個頭,「徹頭徹尾的不和。」別說是天宮與地藏,就連海道也如此,當年的兩界之戰,可說是三道史無前例的合作,在那之外,三道皆因一些細故而互不往來。
「百年前百年後都一個樣……」備感無力的乾竺,除了歎息外還是只能歎息。
她皺眉地看著下方那兩票加起來都快上千歲的長老們。
「我以為這情況在三道被逐出中土後會有改善。」都被趕到外頭來了,原本是一家人的神子們還這麼不團結。
「哪有什麼改善啊?」乾竺朝天翻了個白眼,「天宮依舊瞧不起地藏,地藏也還是唾棄天宮,天宮嫌地藏是奸商,從地底挖出的所有東西都貴貴貴,地藏嫌天宮住得高,眼睛也長在頭頂上,處處瞧不起人,所以這百年來,兩族的神子平常不往來就算了,要是見了面,就是像下頭的情況。」
「今日天宮是特意來找架吵的?」看著那些老得差不多的長老,個個面紅耳赤,吵起架來活力無比的模樣,她又好氣又好笑。
「不,他們是為了帝國而來的。」他頭疼地向她搖首,「天宮與地藏的長老們,本來是打算放下過往的成見,大伙坐下來一塊商議人子因諭鳥出現而欲滅三道的事,他們原本是打算讓天宮與地藏兩道結盟的,可因天宮兩城的城主都因故不到場,所以地藏一火,乾脆不要與他們商議,結果天宮也回過頭反咬著段重樓不也沒誠意的沒出現在這裡……」
她順勢接完他的話,「接著就在下頭吵了?」
「都因這事,害得王上的親事都被拖延到了……」負責張羅馬秋堂選親之事的他,不知該怎麼辦地皺緊眉心,「每回一扯上天宮,族內的長老們就啥事都忘了,只記得不可以輸給天宮而拚命生氣。」
那日馬秋堂不語的模樣,淺淺地浮印在她的眼前,笑意不自覺地在花詠的面上散去,她撇過臉,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但又有種反而跌得更深的心情。
馬秋堂說過,她有她的人生,他不能左右她的。同樣的,要不要依長老們的話,任他們安排他的婚事,那也是他的人生,她不能左右他的,那她何須去干預或是為此悶生心火?這明明就與她無關的。
她只是不想再見他那麼不在乎自己而已。
她只是不想再為他感到心疼而已。
她只是……不想見日後在他的懷抱裡,擁著一個不被他所愛的女子,可他卻願為他人這麼做,而非是為了自己。
「大人?」乾竺在她又發起呆時,訝異地看著喘著氣跑來的藥王,「你怎麼也來了?」他不是得負責招呼那些貴客嗎?
「受不了……」同樣也逃難逃到這來的藥王,大剌剌地一屁股在他們面前坐下,「虧得王上有耐性去應付那兩票固執的長老們。」
「也借我躲躲……」無法招架樓下那陣仗的幽泉緊接著報到。
「你躲什麼?」藥王在他想坐下時一腳踹開他,「還不快去辦事?」
「辦什麼事?」花詠好奇的問。
「王上要我去查清海道的事……」幽泉苦著一張臉,「王上說,最好是在三道各國相繼跟著內亂之前,先揪出禍首好把三道穩定下來。」
「你要親自去海道查?」乾竺滿同情他的,海道那麼遠,就算親自跑到那兒,也還不知能不能找到那個什麼禍首。
他倒情願跑一趟海道,「不,那些旗主說,指使他們的人並不在海道,而是在迷陀域裡。」迷陀域有多大呀?王上根本就是想讓他一年半載不能回家嘛。
一直都待在黃泉國地都裡的花詠,對於這些以往曾經熟悉,可現今卻已截然不同的地域,始終沒有機會離開這裡去親眼一見,她不知道百年後的三道是何種情況,亦不知他們口中的迷陀域究竟是在哪,她只是一直跟在馬秋堂的身後,從沒機會去看看那個對她來說是個全新的世界,也從沒機會離開過他。
「我和你一道去。」沒有多加細想,她便衝動地開口。
「妳?」包括幽泉在內,一屋子的男人全都被她嚇得不輕,紛紛對她張大了嘴。
她兩手環著胸,「你們覺得我不夠格?」
回想起她那時在大殿上一口氣擺平眾人的事,三個自認都打不過她的男人便無言以對。
「那還有什麼問題?」
乾竺頭一個高唱反對票,「當然有問題,妳是我國的國寶,妳要出了一點點小岔子,我們就完了。」下場很簡單,不是被長老們煩死,就是得去面對把她當恩人看的馬秋堂。
她還是很堅持,「我想找點事做。」
「可王上和長老們要是知道這事……」幽泉開始覺得自己躲錯地方了,要不然也不會在一個麻煩之後又跟來另一個麻煩。
「就說是我要求的。」
「但妳不是要教王上練斧?」幽泉趕緊朝她伸出一指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