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綠痕
緊急的銅鑼聲一陣接一陣,聲聲催人魂,馬秋堂飛快地將先前的夢境拋諸腦後,俐落快速地著衫,才跑至門邊打開門扇欲出去,就險些撞著了急急忙忙來報訊的藥王。
「礦脈出事了!」也是一臉惺忪的藥王,神色緊張地跟上已經先走一步的馬秋堂。
心底有譜的馬秋堂沒回答他,只是加快腳下的步伐走向宮廊上的窗口,趕時間地自窗口躍下,落在院中後,直奔向火炬叢叢的宮門處,翻上已為他備好的坐騎,與跟在他身後的藥王一同策馬疾馳向位在南門外的礦脈區。
當他們抵達時,亂成一團的現場雜音此起彼落,許許多多夜半下睡的礦工群聚在新礦礦口,馬秋堂擠過臉上寫滿慌亂的人群,在一片吵雜中扯開了嗓子。
「發生何事?」
「坑道塌了!」剛從坑道中衝出來,灰頭上臉的監工一見到他,隨即衝口向他大叫。
馬秋堂衝至他的身旁,探首看向裡頭土石正在塌陷的坑道一會,再抬首看著頂上礦口,發現唯一的出路情況也岌岌可危,細小的碎石紛紛自上頭落下,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會塌下。
他一把拉過監工的衣領,「裡頭有多少人?」
「裡頭大約……」監工六神無主地伸出顫抖的手指數算著,「大約有四個負責夜巡的礦工……」
岩石破裂的聲音突自曠口的一旁傳來,眾人轉首一看,一顆巨大的落石正自上頭落下,馬秋堂迅速推開身旁的監工,在落石墜落至頂上時採出一掌將它擊碎,就在這時,曠口裡頭的坑道傳來第二次崩塌的巨大聲響,馬秋堂兩眼一瞇,趕在坑道被兩旁塌落下來的岩石壓毀堵塞住了礦口前,動作飛快地衝進坑道裡救人。
正忙著派人取來支架撐住礦口不讓它太快崩壞的藥王,不經意瞥見他不要命的行徑後,氣急敗壞地將用來撐住礦口的巨木扔下,緊隨著馬秋堂身後也衝入落石宛如雨下的坑道裡。
站在外頭被他倆嚇白了一張臉的幽泉,連忙命所有人上前,頂著落石,盡力撐穩防止坍塌的木架,以求讓他倆能趕在整座礦坑全毀之前來得及逃出。
像是悶雷密集打在坑道裡頭的轟隆聲響,一聲接一聲地自坑道裡傳出,滿頭大汗的幽泉奮力撐住木架,憂心如焚地頻看向裡頭,盼著能快點見著他兩人的身影,當劇烈的倒塌聲如驚雷自坑道裡響起,宛如潮浪般一湧而出的大量碎石與煙灰,集體自坑道裡衝向礦口時,他總算看見兩手臂膀上各抱掛著一名礦工的馬秋堂,搶時間地奔出礦口,並回身朝裡頭大喊。
「藥王!」
「來了來了……」兩手也挾帶兩個人奔出來的藥王,甫踏出礦口,位於礦口上方脆弱的盤巖,即如雨下地轟垮了下來,大量碎巖所產生的煙塵,瞬間將廣大的礦區籠罩在一片灰霧裡。
在將搶救出來的礦工父給一旁的人後,一臉塵灰的藥王癱坐在一地碎石中不住地咳嗽,好不容易順過氣,他一手按著胸口忿忿地抬首,頭一件事就是找那個老是忘記自己是什麼身份的馬秋堂算帳。
他火大地指著馬秋堂的鼻尖大吼。
「你行行好成不成?下回你若要玩命,可不可以通知你表哥我一聲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像這種不要命的事留給別人做就行了,他以為他們黃泉國還有第二個國王嗎?
馬秋堂不以為然地瞟他一眼,「我一直以為你有九條命。」
他恨恨地咬著牙,「那也已經被你玩完七條了……」他這種奉安全至上為典範的人,哪會去做這種不要命的蠢事?還不都是這個從不收斂點的小子害的。
「幽泉,將傷者送進宮裡。」馬秋堂沒理會他沒完沒了的鬼叫,只是朝幽泉彈彈指。
「是。」
許久過後,漫天煙塵逐漸散盡紛紛落地,現場的傷者也被抬上車送回宮內治療,留在原地未走的藥王,彎身拾起一顆碎石將它扔向崩塌成一團的礦脈洞口,一想到花費的數月心血,就這樣皆毀於無,他不禁心情惡劣地大大掛下了一張臉。
「現下怎麼辦?這座礦脈看來是挖不得了,你說咱們——」未說完的話語,驟止於遠處那個走近的人影身上。
正在思考該不該從別處再開個礦口,或是就此放棄這處礦脈另采新礦的馬秋堂,在他停下話時,好奇地看著他那張突然變得更臭的臉。
藥王以肘撞撞他,「喂,麻煩又來了。」
他側首一看,不悅地發現,在九原國亡國後即暫棲在他宮中的牧瑞遲,平日不肯安分地待在宮中當他的貴客也就罷了,總愛罔視他的命令擅闖國境,四處打采黃泉國的種種,而這回,竟還在夜半堂而皇之地來到地藏的命脈礦區。
馬秋堂眼神中透著冷冽,「我記得我可沒允許你來這。」
無視於馬秋堂下善的冷臉,和一旁藥王的白眼,牧瑞遲在他們的面前止步後,將身子站得筆直。
「我非見你一面不可。」這些日子來每當他想見馬秋堂,馬秋堂不是借口公務繁忙,就是派藥王直接打回票不讓他見上一面,他再遲鈍也明白,馬秋堂對九原國被滅一事根本就是有心推托。
「有話改日再說。」馬秋堂聽了就想走,伸手朝旁一彈指,「藥王,差人送他回宮。」
「不行!」牧瑞遲口不擇言地在他身後脫口大喝。
當下馬秋堂欲走的腳步頓了頓,原本不善的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他轉過身子,走至牧瑞遲的面前問。
「不行?」在他的地頭上,姿態還擺得比他高?
「你究竟何時才要為我九原國報仇?」再也不想待在他國接受他人援助的牧瑞遲,一心急著要復國,但在復國之前,他更希望馬秋堂能夠替他一報國仇家恨。
馬秋堂挑高兩眉,「為貴國報仇,是我黃泉國的責任?」會收留九原國遺族,純粹只是基於同情,啥時起九原國的血海深仇也成了他的家務事?
「身為地藏三國,難道你要袖手旁觀?」牧瑞遲不但說得理所當然,還緊咬著他曾說過的話不放,「是你親口對石中玉說過,九原國這仇,地藏定會報!」
馬秋堂不疾不徐地提醒他,「所謂的地藏,並非單指黃泉國。」同情歸同情,身為一國之主,他可不能不考慮到現實層面。
聽懂了他在文字遊戲上的推托之詞,牧瑞遲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晴不定。
不想太過直接刺傷他的馬秋堂,勉強捺著性子向他解釋。
「眼下若對帝國動兵,對地藏極為不利,他日就算要出兵,也得等地藏兩國協調好兵力,並與天宮三山、海道三島同時出兵,才可能有勝算。」在三道互不團結的情況下,貿然出兵怎有可能撼動帝國半分?要是帝國不願再放神子一條生路大舉興兵,只怕三道遲早會被四域將軍分別擊破,到時世上再無神子。
「你的意思是你還要繼續拖下去?」遲遲得不到一個想聽的答案,牧瑞遲雖有點受傷,但仍驕傲地不肯輕易放棄。
「我的意思是……」
不待他把話說完,牧瑞遲截過話,嘲諷的眼神裡暗藏著不屑。
「到頭來,地藏冥王也不過只是個會在表面上說堂皇話,但骨子裡卻是個畏事的人。」
「喂!」隱忍許久的藥王,火大地挽起兩袖。
馬秋堂一掌攔下欲上前的藥王,冷冷地回眸看向牧瑞遲。
「倘若此刻黃泉國單獨出兵,難保不會淪為另一個帝國鐵騎下的祭品,說得更明白點,我黃泉國沒必要為你冒這個風險。」一個西域將軍孔雀,多年來就將地藏三國壓得死死不能動彈半分了,更何況是在少了一個九原國的情況下要他向孔雀宣戰,助人是可以,但沒必要不自量力的為了個外人而賠上自己的家國,他可沒興趣成為下一個牧瑞遲。
「你想出爾反爾?」牧瑞遲的眼中彷彿噴出一蓬火,再也忍不住地將質問大聲扔至他臉上。
「別太得寸進尺了……」聽不下去的藥王忍不住插話。「王上之所以收留你,是因為看在同是地藏人的份上,誰說收留你就得替你報仇?要報仇不會自個兒去呀?幹啥硬要別人去替你送死?我們是欠過你不成?」莫名其妙,老是強迫別人必須施捨同情,他們就算是再有善心,也都被他的貪婪給磨光了。
像遭說中了心事般,牧瑞遲臉色頓時顯得一青一白,沒想到他們竟連點顏面都下留給他,還將他說得像是個無賴般。他用力瞪看著馬秋堂,但馬秋堂卻沉著聲不發一語,像是在承認自家表哥替他說出了一直沒說出口的話般。
「你也這麼想?」他僵直地看著馬秋堂。
「別再濫用你的悲劇,我沒必要受你指使。」馬秋堂索性放棄檯面上的偽相,不再同牧瑞遲客氣。
千愁萬恨頓時湧向牧瑞遲的心頭,不只是為自己亡國後的落魄,更為在他人屋簷下早已蕩然無存的尊嚴,他無法克制地抖索著唇,百孔千瘡的自尊似被踩了一地,看著他們像在指控他不懂得知恩圖報,反而還想勒索他們的目光,梗在他喉間的一口氣令他怎麼也嚥不下,不願再受此欺陵的他當下將臉一板,緊握著拳心離開這兩個令他難堪的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