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唐絮飛
李罡對自己的決定深感後悔,他以為他應該不會答應的。但照這情況看來,似乎是他失算了。
在不能後悔的情況下,兩人一前一後往上房移動。
上房地處東花園範圍,她早上曾誤闖過此地。紫檀花籬,內有百花爭相怒放,彼此爭艷著。
白石板鋪成的花徑,蜿蜒在花叢間。石雕立燈五步一盞,正燃著火燭,共計有五座大屋、三廂房、一書房及一座廳房。
據瞭解,這裡可是朱家招待達官貴客的地方,故豪華氣派絲毫不遜於主屋。
書房內有龍形石香盒的龍涎檀香裊裊直上。雖說終年點著檀香,奇的是,屋內不但沒有熏黃的痕跡,香氣更是久久不散。可見確是異國進貢的上上香品。
桌上羅列著玉杯、玉壺,連裝著點心糕餅的盤子,也是刻花鏤草的玉器,富貴豪華可見一斑。
進入大廳,李罡開門見山,也不拐彎地問他:「你和冼家千金相識?」
玉蘿拿大石砸自己呀!以為逃過與男丁混雜在一塊的厄運,豈知又跳進了另一個大坑,出不來了。
她尷尬的回道,表情還有點緊張呢。「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原本在冼家當長工的呀。」
他拉那麼長的尾音,嚇壞了李罡。他知道他會辯解,但不知他竟會以這種大嗓門衝口而出的方式回答。
「原來如此。但你為何會來此,又不回冼家呢?」
「這李公子您就有所不知,我來朱家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家小姐的安危——」
玉蘿說得煞有其事。
憑他?李罡打量他全身上下。「保護?」這種身材還能保護別人呀?
照他看來,他是連自己都難保了。瘦瘦小小的,打個比方說,若他小指一戳,保證他東倒西歪的。
最後提到了休息的問題。李罡問:「你真不回佣人房?」
「不,我會怕他們。」
他拿他說過的話反問他:「怕?你不是可以保護冼家小姐的安危嗎?」
「那不同。你也見過了那些傭人及長工,他們個個魁梧強壯,我這麼瘦小,萬一他們不小心一個翻身過來,我可成了豆腐被壓扁了。」
聽了他的形容,李罡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真是可愛。姑且不論這些,今夜他也累了。打發他睡另一房,自個兒也回房休息了。
次日——李罡已起床,而鈺杉這小廝仍窩在被窩中。他心忖:這小黑臉怎麼看也不像個長工,試問哪家長工如此嗜睡的?睡這麼遲,他決定去喚醒他。
來到他的房,咿呀的開門聲也吵不醒他,瞧他睡得正熟、正香甜。
「小黑臉,該起床了。」
他左右搖晃棉被中的鈺衫。
玉蘿咕噥一句:「銀花,別吵我,讓我多睡一會嘛。」
銀花?李罡納悶他口中的銀花是誰,李罡再一次使力搖晃她。
玉蘿在耐不住煩的情況下,慵懶的起身,眼兒仍迷□NB427□著,最後還是在自己的一聲尖叫聲下清醒的。
頓時腦中開始運轉,昨日所發生的事歷歷在目,她趕忙下床找鞋穿。李罡這才發現——玄了,他一個大男人,竟穿這小於三寸的金蓮鞋,在他還來不及穿上之前,他已拾起小巧繡鞋,並仔細端詳一番。
鞋的繡工十分精緻,繡上一對金絲鳳凰,這絲線也非一般綢絲。他仔細端看,是真金抽絲製線刺繡而成。他微帶慍色說道:「好一個小賊,竟連這麼雙好鞋也偷,你——真令我失望。」
李罡絲毫不懷疑他的身份,反而朝他是偷兒身份去追究。
玉蘿辯解的對他說:「李公子,您誤會了,鈺杉不是偷兒也非賊呀。」
李罡怒道:「若不是的話。你倒好好說說這鞋的來歷。」
玉蘿只稍稍動點腦,瞎話便出籠,她說:「李公子,這鞋可是我家鄉小愛人的。
我獨自一人出來,她怕我會寂寞,所以將她貼身的物品贈與我,教我思念她時,好能有個慰藉。」
瞧他說得挺真切的,但李罡仍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問說:「真的?」
「對,沒錯。」玉蘿理直氣壯的回道。
可是,玉蘿太小看李罡了。他出身皇宮,什麼上好金絲綢緞沒見過?他光看這繡花金蓮也知這鞋的主人非富即貴。看他這毛頭小子,哪來能耐可受名門閨秀青睞。
想騙他?
他對鈺杉說:「若是這樣的話,何不將這雙鞋暫交由我來保管呢?以免再有他人瞧見,同我一樣誤會了你的清白。」
「不!」她一點也沒考慮便拒絕了。鞋給了他,叫她穿什麼走路?
李罡惱了似的對她說:「我就知道,你不是正經人。說,這鞋到底誰的?!」
李罡這輩子最討厭「欺騙」二字,他信任這小子,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不老實。
見他發脾氣,玉蘿深覺非逃開不可,她對他說:「李公子,我還有事,所以我——」她雙手將鞋一搶到手,便奔出花園。她一刻也待不下了。依目前情勢看來,這兒一點也不安全,還是先溜為妙吧。
李罡見他不但跑得慢,而且還左右擺動著,好似……。
他只消幾步便攔下他。長衣一撩——他的足竟只有這麼一丁點大!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個道道地地、足蹬三寸金蓮的女兒身!
玉蘿瞪大著眼,見他這眼神,她知道再也掩飾不了了。擺出一副即將乖乖受死的可憐無辜相,祈求他大人大量放她一馬。
他不可置信地說:「你是女兒身!」
他的口氣摻雜了太多不可思議及恍然大悟。
玉蘿頓時低下頭,不語,像個孩子偷吃糖被抓到似的——無辜。
他低下身為她穿上金蓮鞋,這可教她無比難堪。
他低著頭問她:「你為何男扮女裝?」
見她不答。他又問:「奕煌他也不知你的身份嘍?」
她仍是不答。
待鞋一套上,玉蘿便推開他,迅速往園外奔出,迎面撞上了朱三公子,一聲哎喲!玉蘿被撞倒在地,而李公子也在這時趕上她。
奕煌見了,還莫名所以地問道:「李公子,他、你們——」
李罡怕鈺杉是女兒身的事曝露給第三人知道,故很體貼地擋去她的難堪。「沒事。奕煌,這麼大清早,你匆匆而來,有事?」
他巧妙轉移朱三少的注意力,使她有充分的時間起身理去尷尬。
朱三少這也才想起,自己是有正事找他。於是乎,也忘了李公子與鈺杉之間的怪異情況。「我爹想見你,怕你還未起身,所以,叫我先來瞧瞧。」
「原來如此,你也瞧見了,我已起身了,還不回去稟告你爹。」
他還有好多事要向她求證,故欲打發掉礙事的好兄弟。玉蘿見機不可失,是以對三少爺進言:「不如由我去轉告老爺好了。」她正欲轉身,李罡拉住她,一副「我才不會這麼輕易放你走」的神情向她拋來。
「不,奕煌,這事煩你代勞。我還有事要托她辦呢。」
既是太子堅持,他再怎麼不悅,也不敢違背,於是訕訕然做起下人的工作。
李公子幾乎是半拉半拖著她進房,並仔細上了閂。對他來說,這比發現什麼新玩意還來得刺激。他問道:「你老實說,為什麼女扮男裝混入朱府,目的又是什麼?」
嚇人嘛!他這副魁梧身材一站,自認不算嬌小的玉蘿也不覺矮了半截。
為了博得他這麼一位大人的同情,她擺起了楚楚可憐樣——「我這麼的柔弱,怎麼可能是奸細、臥底呢?」讓他知道了底細也好,也不用每天裝得那麼辛苦了,嬌滴滴的女聲全出籠。
李罡見她自招是十足十的女子後,也放軟口氣問:「這鞋,是你的?」
她低下頭看了一會才回道:「它們是這麼合腳,當然是我的。」
他疑惑地又問:「若你說它是,那你的來歷定也不差。你說,你到底是誰?」
嘿!審犯人呀?口氣這麼硬。
玉蘿自然不敢招認她是正牌的冼家小姐,是以胡掰——「我和歡喜樓的小紅是熟友,所以——」
「原來你也是青樓女子?」他的口氣儘是可惜與不信,但她既親口招認,教他又不得不信。
見已取信於他,她又加強說道:「沒錯,現在你總可以放了我吧?」
李罡經她這麼一說,又思忖了一番,聽她所言雖不無道理,但,她怎麼看也不像是青樓女子呀!
他又問:「你說你是青樓女子,但為何不見你在青樓,卻出現在朱府?」良久,一個荒誕聯想浮上李罡的腦海。「莫非你是仲甫兄的新歡?你混入朱府是為了與仲甫兄有幽會的機會,是嗎?」
多麼超凡的想像力!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理由可成立,不過,她實在也無詞可編。這位李公子實在太難纏,於是她沒好氣地回道:「李公子說的是。不過呢,你放心,我現在正打算離開這。」
這總可以了吧?既然不留在這兒做狐狸精媚惑朱二少,這樣他總該放人了吧?
結果,他說了句更絕的——「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見冼小姐長得花容月貌,搶不過她,所以自慚形穢準備棄甲而逃,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