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靈涓
「那麼,他該是什麼罪也沒有,因為是臣自願讓他綁走的。」穆禎瑞還是一貫的淺笑;突然,映入他眼中的,不再是克制脾氣的皇兄,而是勃然大怒的皇上。
「胡說八道!多少人親眼看著你被綁,你甚至昏倒在那人懷中,你還敢說是你自願讓他綁走的!」
穆禎瑜怒眼圓瞪,大手用力一拍扶手,震動了整個氛圍,讓祝樁齡倏地立正,等待將至的責罵;卻見穆禎瑞還是一副懶懶的模樣,含笑捧著茶杯歪坐在椅中,不為所動。或許,就是他八風吹不動的表象,才讓皇上和先皇討厭他吧!
「當時樁齡本要衝上來救臣,是臣要樁齡別行動的。所以不是那人的錯,是臣自己要跟他走的。」穆禎瑞小小聲地加了句,充當解釋,只不過消火的效果沒有,添油的成效倒不錯。
「祝樁齡!嫪王叫你別動你就別動,要是他有個什麼萬一,你拿什麼交代?你那條不值錢的小命還不夠賠呢!」穆禎瑜霎時將矛頭轉向祝樁齡。
「不關樁齡的事,是臣下的令,他只是忠心的接受命令罷了;不夠賠就別賠了,反正臣還好好的活著。」穆禎瑞輕聲道。
他仍然一副懶散樣,實在不是他真不怕天塌了,而是因為從山中歸來,雖然有祝樁齡背著他,跑的速度更比蘇想伊還快,但以他虛弱的身子,這趟勞頓早讓他亟欲休憩;再加上聽穆禎瑜罵邱穎真和祝樁齡太久,他連吃奶的力氣都快耗盡了,又怎麼會有力氣坐正?
「貧嘴!」穆禎瑜又是一聲怒喝。
「抱歉。」穆禎瑞仍是淺淺的笑著,不再表示意見,任穆禎瑜自行思考;因為實在太累了,他連害怕穆禎瑜的力氣都沒了,實在沒法子收斂自己風涼得很的嘴。
「無論如何,綁走王爺就有罪,即刻將入捉到,朕要親自提審。」穆禎瑜在剎那間做出決定,卻是個和穆禎瑞的希望完全相反的決定。
「皇上!」穆禎瑞尖叫了聲,懶散的癱在椅中的地彈指間立即坐正。
「閒話休提!」穆禎瑜心意已決,一擺手要穆禎瑞別再說了。
「皇上!」
「皇上!」
穆禎瑞和祝樁齡同時叫道,穆禎瑞是為了蘇想伊,祝樁齡則是心疼主子的心情。
「皇上,他是臣喜歡的人。」穆禎瑞盡量壓抑情緒,使語氣平靜,不致落人一時情緒化的不敬。
「哦!賊人原來是名女子?」穆禎瑜緩下口氣問道。
穆禎瑞和祝樁齡都沒有注意到,開口時穆禎瑜的眉毛略動,眸中的星芒黯淡了下,頃俄又回復原狀。
「不!是名男子。」穆禎瑞堅定地響應。他知道兄長會震怒,母后更有可能會哭給他看,他會被冠上逆倫失德的罪名;或許他們還會迫他娶名女子,背棄他心底的感覺。
「你可知道,你這麼說,母后會多傷心?」穆禎瑜緊鎖眉頭,手指緊抓著扶手,神情顯得肅穆。
「臣當然知道,可是心底的感覺,不是臣能夠壓抑的;如果目的決定會讓母后傷心一年,那麼違背了它,或許會讓臣自己後悔一輩子。」穆禎瑞端坐起身,有種欲站起同穆禎瑜爭辯的衝動。
聞言,穆禎瑜的臉色更加難看,似乎恨不得當場宰了魅惑穆禎瑞的賊人。「陰陽調合乃自古以來天命所行,你硬要倒逆行事,不怕背天道罰?」
「不怕!」想起蘇想伊的纖細身形,還有他常常露出的遲鈍和呆樣,穆禎瑞輕歎了聲,淡淡地笑著,答得堅定。
「你……」穆禎瑜想再罵下去,卻又氣得腦中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皇上,您愛過嗎?」穆禎瑞難得積極地往下說去,卻不知道他是因為喜歡蘇想伊而說,或是……
「你僭越了。」穆禎瑜聲音一沉,面色更加凝重。
「王爺,別!」祝樁齡也跟著勸阻,他可不希望穆禎瑞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情。
穆禎瑞卻不顧警告,繼續大聲地往下說:「您愛過嗎?後宮粉黛三千,您真愛誰嗎?您若愛過,又怎麼會不知道臣現在的心情?」
在和穆禎瑜訴說的同時,存在他心底原本模糊的心緒,也漸漸澄明,讓他看得清原先無名的情緒叫作什麼名字。
「放肆!」穆禎瑜大喝一聲,表情複雜的他揮袖就走,留下穆禎瑞和祝樁齡無言相對。
愛過嗎?他怎麼可能沒愛過,若不是為了這份感情,他又怎麼可能在皇后病逝後,看不上任何美人,讓後位虛懸著,讓心底空蕩蕩地難受著?
他問他愛過嗎?他愛著一個不能愛的人已經十餘年了,任這份情感在心底煎熬著,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另一個能讓他心動的人,更安慰不了被那人切開的心傷……
他愛過嗎?如果這份愛可以過去,他又何必夜不成眠,何必……
***
獨自趴在窗前,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蘇想伊長長地一聲歎息後,仰頭灌下一杯酒,跟著又是一聲長歎。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歎息是為了穆禎瑞;可是,他一點也不清楚,自己真的喜歡穆禎瑞嗎?
在祝樁齡出現之前,他除了知道穆禎瑞個性懶惰、身子骨極差外,對穆禎瑞可說是一無所知;可是他卻願意在他病中照顧他兩晝夜,為他掏出銀子買衣服、買補品、買魚、買肉的,替他穿衣、餵他吃飯、替他費心煎藥,還為了哄他喝口藥,差點就親了他。
可是,當穆禎瑞說他要走時,自己卻什麼也沒說,鼓起勇氣呼喚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而後,他靜默了,捧著增加重重心事後益發沉重的飯碗,看著穆禎瑞和祝樁齡走出屋中,走出他的視線。
他什麼也沒說出口,表示他真的不在意嗎?那麼浮沉在心頭的感覺,又叫作什麼名字?愛嗎?情嗎?或者是他的錯覺而已?
「弟啊,打賭那件事,我看就算了吧!」冷不防地,一道帶點諂媚的聲音從蘇想伊身後傳來,不消說也知道是和他打賭的蘇想雲。
在好不容易醒來後,蘇想雲和蘇嬤嬤面面相覷,室內不見應該存在的蘇想伊,更沒有因為她們昏迷不醒而趕來的人。
她倆在萬分困難地排除艷陽閣被毀的可能性後,才鼓起勇氣到處看看。
沒想到大夥兒一副啥事都沒發生的模樣,還奇怪地看著蘇嬤嬤,訝異她怎麼沒早些出來開店門。平日她不都是嫌大夥兒手腳慢,將開店的時間拖得太晚,怕客人們被別處搶去嗎?怎麼今天不但遲了,還說乾脆休息一天算了。此等行為,怎麼看都不像是嗜搶錢的蘇嬤嬤會做的。
就在眾人懷疑天會不會下紅雨時,蘇嬤嬤和蘇想雲兩個人卻擠在霞雲軒中,緊緊地抱著彼此發抖,等待官兵到來,就要讓她倆人頭落地;沒料到,她們等到了半夜,艷陽閣內依然靜悄悄,除了對面和隔壁花樓做生意的聲音外,再沒有其它。
這才安心的蘇嬤嬤,便早早上床會周公去了,就算要去會陰司,她也要先睡得飽飽的,抹好胭脂花粉,打扮得明艷動人才去。
而蘇想雲呢,心想著這次雖然沒事了,可若改明兒個蘇想伊又闖出相同的禍來,害她有錢沒命享用,那多划不來啊!還不如她先來道歉,讓事情落幕來得好;沒了面子,至少她還有性命、有銀子。
「為什麼?」蘇想伊萬分疑惑地回頭望向蘇想雲。會說此話的,怎麼樣都不該是他嗜財如命的姐姐。
驀地想起打賭的事,蘇想伊才又憶起那夜的情景……他和他,發生關係了呢!
「都是一家人,何必為了這點小事鬧來鬧去。之前的事是姐姐不對,姐姐向你道歉,是我太沒風度,你別放在心上,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蘇想雲語氣真摯,表情亦真誠地說;只是她微微抽搐兼發青的臉,有種特別的異樣感覺,讓蘇想伊很難相信她的話。
「妳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會跟我道歉?還是妳不是蘇想雲,只是長得很像而已?」蘇想伊很不給面子地道。
一見到蘇想雲的怪模怪樣,還用平時僅用在客人身上的口氣對他說話,他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沒直接吐出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你失蹤的這幾天,我也好好反省過了,過去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太不成熟了,現在也只是想補償你而已。」
蘇想雲以待客用的淚眼濛濛地看著蘇想伊,還嗲著聲,本打算倒入蘇想伊懷中的,行動前她才想起眼前人並不是客人,而是她的弟弟啊!她竟想用酥胸去迷惑親弟弟!
「我從不知道妳會反省。」蘇想伊冷笑著。
他和蘇想雲從小吵到大,要知道,人啊,除了會熟悉心儀者的一切外,更會不由自主地知道敵人的一切;瞭解心上人是因為喜歡,瞭解敵人則事關生死。
簡單的說,全蘭州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瞭解蘇想雲的人了,她會反省?除了事情和她的利益有關,還有什麼事是值得她反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