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紀珞
只是,如今就算嫁的是人人稱羨的人中之龍,怎麼樣也比不上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啊!
「少主命我送妳回府,妳願意回去麼?」莫言道出此行目的,卻在後頭補充了一個問句,不在命令範圍內的問句。
「莫言?!」喜韻詫愕怔視眼前的人。莫言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麼做不就等於違抗主子?莫言一向忠心耿耿的呀!
莫言神色平穩無欺,對她的驚訝坦然以對。會幫助她,是因為他們都屬同一類的人,無法愛得恣意的人……
喜韻明白莫言想幫她,也明白這一回家,面對的將會是什麼,她內心煩悶得不願再多想。
「怎麼知道我人在乾坤寨?」
「少主猜測妳會上乾坤山。」
唉,她連尋找聖物的念頭都被大哥摸得一清二楚,他為什麼就看不清她不想嫁給穆鷹的心思呢!
「至於妳身在乾坤寨,另有人指點。」莫言續道。
「是雷朔吧。」也只有他急著趕她走。
莫言頷首承認,直到發現喜韻小臉上的落寞與哀愁,於是頓有所悟。
「小姐,難道--」
喜韻輕點螓首,下意識回望某個方向,赫然看見雷朔獨自站在不遠處,赤眸卻在對上她目光的剎那冷漠撇開,轉身步離原地,她的心彷彿也跟著他遠去的身影撕去了一大半,痛楚由碎裂的缺口淚汩傾洩。
如果想留下來,她大可用名節來要脅他娶她,但當初是她決意要雷朔把此事當作沒發生過,如今她又如何開得了口?
不是、她壓根不想開口!只因一點也不樂見雷朔認為她是在利用他。
況且,在他找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後,她算什麼呢?強求的姻緣只會換來他的怨懟而已,哪能得到幸福?
秦喜韻,妳是該死心了……
「莫言,我們回去吧。」
再次深深凝望那道冷鷙的背影,喜韻澀道。
她就這麼決定的同時,殊不知背過身的雷朔,在看見她與另一名男人相擁的一幕,冷肅的面容因為壓抑了悒鬱而糾結緊繃,卻只能任沉痛侵襲他的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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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秦府
「小姐,穿上嫁衣的您簡直美如天仙!」
「小姐,您看看,這襲大紅色的嫁衣襯上您那白皙如雪的肌膚,真是美啊!」
「是呀是呀,小姐將是天下最美麗的新嫁娘呢!想必新郎倌只消一眼就會傾心于小姐,好令人羨慕唷!」
「……」
在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包圍下,喜韻木然立在銅鏡前,像個人偶般,任秦家所屬織繡坊的繡娘、丫頭們,把繡有五彩花團、行雲鳳凰的艷紅色織錦一樣一樣往她身上套,她淡漠地瞥了眼銅鏡中的自己。
美麼?如果雷朔看見她這身打扮,會喜歡她麼?
唉,還想這些做什麼呢,這身打扮將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落寞、挫敗、鬱悶的滋味在喜韻喉間散開,現在,她的美對她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小姐,嫁衣哪兒不合身,小的立刻為您修改?」製衣的大嬸慇勤問,塗了厚厚脂粉的大臉滿是春風喜氣。
「不必了,妳們退下吧。」
她沒有身為新嫁娘的愉悅,更遑論有那個心情試衣。
「那麼,小姐若有任何囑咐,請隨時吩咐小的。」
閒雜人等依言離開後,由各色藥草環繞的清雅院落總算回歸幽靜,喜韻也終於得以扯下繁複厚重的精緻嫁衣。
「小姐,我來幫妳。」
從恩服侍主子換下華美的衣裳,仔細小心地收妥嫁衣。又見主子雙手撐顎坐在桌前盯著桌上的曇花看,一雙清眸卻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從恩圓臉上的月眉不由得蹙起。
「小姐,妳有什麼事煩心麼?」
「沒有。」喜韻倔強道。
「沒有麼?」她明明發現了呀!
其實不光此刻,喜韻自回府後就始終悶悶不樂,以往總能興致勃勃地盯著藥草看上一整日的她,現在雖然仍舊盯著藥草看卻心不在焉,時而魂不守舍,時而黯然神傷,時而憤悶氣惱,一張清靈小臉寫滿了複雜的情緒。
連從恩都看得出她有心事,喜韻只能微微扯出薄弱的一笑。
「若我再次逃婚,大哥會面臨應付穆鷹的窘境吧?」
「小姐,妳千萬不要再那麼做,從恩好擔心呢……」從恩驚得差點跳腳!
「妳別急,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逃。身為秦家的女兒,勢必犧牲些什麼,我已經想通了。」喜韻悵道。
從恩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不過依然樂觀以對:
「小姐別難過,相信小姐嫁到穆家後,姑爺絕對會善待小姐,小姐和姑爺往後一定能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這是從恩從其它人口中聽來的,據說是用來形容恩愛的夫妻。所以自從小姐的婚事說定以來,她天天都這麼祈求上蒼。少主和小姐都對她有恩,她不想看任何一方陷入困境,只能盡全力祈求一切順利。
「穆鷹衝著秦家商品的運輸生意,是理應善待我。」喜韻自我嘲諷。
「小姐,相處日久,姑爺自會發現妳的好。」就像她發現少主、小姐、平總管和廚房大娘、帳房大叔的好一樣。
「大哥與穆鷹早就知道我的好,在他們手中,我是一顆最有利的棋子。」
棋子?「小姐明明是人啊?」
喜韻百感交集地興歎:
「從恩呀,有時候,我還真羨慕妳。」心思單純,也能讓複雜的事情變得簡單得多吧?
「小姐不必羨慕從恩,從恩會一直陪著妳、服侍妳,即使到了穆家,從恩一樣會陪妳栽植藥草、陪妳談天說地、陪妳看書,就像在秦府裡一樣!」圓圓的臉蛋揚起甜甜的微笑。
「唉!關外的天候惡劣,也許栽種不了像秦府這麼多種類的藥草。」
「啊?是這樣喔?那……那怎麼辦?」難怪小姐要傷心了。
看從恩一臉慌張的模樣,喜韻輕笑出聲,捏了捏從恩圓潤的鼻子。
「我逗妳的!」
不過,輕如微風的笑意很快又在落寞中消散無蹤。
「我犧牲的是我的心……」藥草,反而不是看得那麼重了。曾幾何時,在她的生命中獨佔鱉頭地位的興趣,悄悄被一個男人取代……
「心?」從恩聽得一頭霧水。
「離家這段時日,我把心給了一個男人。」但他不要。
「小姐,妳怎麼能把心給了別人?!」從恩緊張得上上下下審視主子。
「此心非彼心,我說的心是指心思,簡單的說,我很喜歡他,把心擱在他身上了。」可是,他們卻注定沒有結果、沒有未來。
從恩雖然仍是一知半解,但光看主子面容中的苦澀,她依稀明白。
這麼聽來,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心了,心如果給了別人,這個人就會變得不完整,做任何事都無法隨心所欲,這樣一來不就很痛苦、很痛苦?想必小姐一定很難過……
「所以小姐想嫁的是那個男人?」
「並不想!」倔氣一來,喜韻撇頭否認。
她再想又有何用,雷朔現下鐵定和那女人樂逍遙,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的人是他們!
只是,她嘴上可以逞強、可以倔強,心卻誠實告訴她--
她言不由衷,她在嫉妒。
喜韻秀致的黛眉挫敗地蹙起。
從恩又是一臉茫然。她實在想不通哪,小姐不喜歡穆鷹,所以不想嫁他;可是小姐喜歡另一個男人,卻也不想嫁那個男人?真的好難懂呀……
「從恩,不必為我擔心,我會如大哥所願嫁人。」這是她身為秦家女兒唯一的路,也是自己所堅持的最後一點尊嚴了。
即使必須深埋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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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漸淡,落葉知秋。
小祿正在屋外的廊上東忙西忙,無意間瞥見不遠處一道流連駐足的高大身影,她趕緊上前福身行禮。
「寨主。」
雷朔有些詫異,沒料到會在空下來的客居遇到人。
「妳在這裡做什麼?」他看見她腳邊的木桶、瓜瓢。
「喜兒姑娘離寨時走得匆忙,原本想帶走的幾株藥草苗株沒來得及帶走,小祿幫忙澆水照料著,不然它們若活不成,姑娘肯定會很捨不得。」小祿照實答道。
他環視欄邊各形各色的盆栽,思及苗株們的主人,以及自己失神來到早已人去樓空的客居,複雜難辨的幽光沉滯於幽黯的赤眸裡。
「小祿可不可以問寨主一個問題……」小祿鼓起勇氣問。
「妳問吧!」他淡淡開口。
「寨主,喜兒姑娘會回來麼?」
寨主應該是喜歡喜兒姑娘的吧?因為寨主向來就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但自從喜兒姑娘來到山寨起,寨主的表情多了、人也開朗多了;而喜兒姑娘離開山寨那天後,寨主的神色似乎轉為陰霾沉鬱,眉宇之間總像是有好幾個化不開的結,要是喜兒姑娘不回來了,寨主會變得怎樣?
雷朔感覺胸口彷彿重重挨了一拳,沉重得教他挫敗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