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宋芯如
耕種是很辛苦的，所以季明珠一直又黑又瘦。
「國森這孩子對種田沒興趣，我也不想勉強他，反正我還能做，就辛苦一點自己做，等我哪天老了，沒辦法再下田耕種時，就把那幾分地賣掉。」季明珠倒是看得很開。
季璇忽然想起她父親為她成立的那間專門代理歐洲進口名牌服飾的貿易公司，她對季明珠說︰「阿姨，表哥的工作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季明珠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說︰「再說吧。」
一年半前，谷正傑從醫生口中得知季明娟罹患胰臟癌，將不久於人世時，他已料到一向排斥他的季璇一定會離開高雄，回到她母親的故鄉彰化來。
愛女心切的他，為了讓季璇生活無虞，也為了補償她，便斥資三千多萬，用季璇的名字在彰化開了一家代理進口名牌服飾的貿易公司。他派了一位親信前來打理這家貿易公司，準備等季璇大學畢業後再交給她自己去經營。
奈何，他的美意卻被季璇拒於心門外，對谷正傑的苦心安排，她一直不屑一顧。
季明珠知道季璇從不曾踏進她父親為她開的那家貿易公司，她打從心底不願意接受谷正傑的安排，季明珠不想為難她，盡可能不要她幫國森介紹工作。雖然她知道國森一直對經營貿易公司深感興趣。
※※※
吃過晚飯之後，季璇溜到美玉房裡，找她聊天。
「表姊，最近工作順利嗎？」季璇在美玉那張單人床的床沿坐下來。
美玉去年高中畢業後，就到員林鎮上的餐廳當服務生。
「還好啦，習慣了這份工作，就得心應手了。」美玉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呢？我媽說你不考大學了是不是？」
「嗯，我不想再唸書了。」
「那你打算做什麼？接管你父親給你的那家貿易公司嗎？」美玉以為她改變主意，願意接管她父親給她的事業。
「不！我根本沒有這個打算。」季璇想也不想的否決了。
「那你想幹嘛？」美玉實在不懂她在想些什麼，那麼一家甚具規模的貿易公司董事長寶座，別人求都求不來，季璇偏偏不屑一顧，一再將它拒於門外。
「我還沒想到要做什麼，也許到鎮上找份工作，嘗試一下上班族的滋味吧。」季璇一副不急，也無所謂的樣子。
美玉表面上不置可否，其實心底卻對她毫無信心。季璇雖然是個私生女，卻也是她父親的掌上明珠，自小嬌生慣養，養尊處優，外面的工作哪可能做得慣呢？
「表姊，我想問你一件事，不過你必須幫我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她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什麼事？」美玉好奇地問。
「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她欲言又止地，雖然房裡開冷氣，她卻緊張得冒汗。
「誰？」
「在我們村裡入口第三間房子住了些什麼人？他們姓什麼？」
美玉側著頭，想了一下。
「你是說立在田中央的那座三合院房子是不是？」
「嗯。」季璇猛點頭。
「那是顏大叔和顏大嫂的家。」
「他們夫妻有幾個孩子？」
「一個，是獨生子，名叫顏育奇。」
季璇面露欣喜之色。顏育奇……阿奇……不錯！就是他！美玉看著她那張暗自竊笑的臉，滿腹狐疑的問她︰「璇璇，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起顏家的狀況？你認識他們嗎？」
雖然美玉、美琳與季璇年齡相仿，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季璇跟美玉較談得來。
她還記得以前每次放假，和母親一起來阿姨家玩時，晚上她總喜歡窩在美玉房裡，與她促膝長談，天南地北的胡聊瞎扯，經常聊到天亮才肯乖乖上床睡覺。
對美玉，季璇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因為美玉一向疼她，又不是多話的人，不會把她對她說過的話宣揚出去。季璇經常與她分享心裡的小秘密。
她決定把自己愛上顏育奇的事告訴美玉，因為美玉也許能幫她一些忙。
「表姊，顏大嬸的兒子是不是大約二十幾歲，長得高高的，有一張很俊俏的臉和分明的五官？」季璇比手劃腳地形容著。
「何止是長得俊俏，他根本是帥呆了。在我們村子裡，他可是頭號大帥哥唷。」美玉有些誇張的表情，卻形容得很貼切。
「表姊，你認識他嗎？」季璇問。
「何止認識？我們幾乎是一起玩大的，我跟他熟得很。他和我哥同年，都是二十三歲，小時候我們兄妹跟他天天玩在一起，他跟我哥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要好呢。」
「表姊，你喜歡他嗎？」
季璇突然冒出這句話，美玉一臉錯愕。
她愣了一下才幽幽地開口，「坦白說，好感是有，只不過他的眼光太高，我們從沒聽說過他有喜歡的女孩……」美玉對她也是毫無隱瞞。「難道你也喜歡上他了？」美玉出奇不意地冒出這一句。
「我想我愛上他了……」季璇毫無保留的對她吐實。
「怎麼會呢？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為什麼我都不知道？」美玉驚訝的瞪大眼，幾乎不敢相信。
「五年前的清明節，我們學校放了一個星期的春假，我跟我媽來你們家住了好幾天，你還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你媽要帶你回高雄，你捨不得回去，我跟我哥和美琳把你帶到牛大嬸她家後院的竹林躲起來，我媽和你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挨家挨戶去找去問，後來被她們找到了，還給罵了一頓……」
說起那段往事，美玉就覺得又糗又好笑。
「我被我媽強押上車之後，一直又哭又鬧的，我媽怎麼哄我我都不聽，還賭氣地把臉別向車窗外不理她。後來車子經過村子口那家雜貨店時，我在雜貨店對面那片玫瑰和滿天星的花海裡看見一個男孩，他在陽光下揮汗工作，臉上有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那張臉就這樣的烙印在我心底，至今已經五年了……」
「顏育奇不但長得帥，他那張特有的笑臉更是迷死人，我哥說他念國中和高中時，風靡全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迷倒在他的卡其褲下，而倒追他呢！」
「有那麼多女孩倒追他，他難道不曾接受過誰嗎？」季璇問。
「真的沒有。」美玉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有，他一定會告訴我哥，可是我從未聽我哥提起過。」
他沒有女朋友！季璇開心地笑了。
「顏育奇是顏大嬸的獨子，他非常孝順父母。以前唸書時，每逢星期假日，別的小孩有的到鎮上去逛街，有的到山上溪邊去玩，只有他總是自動到田里去幫他爸媽施肥除草，照顧他們家那片小小的花田。直到現在，他還是除了上班之外，有時間便下田幫忙。」
聽美玉這麼說，季璇對顏育奇的好感又增加了好幾分。
「表姊，你知道他在哪裡上班嗎？」
「知道。他在鎮上一家飲料公司做外務，他們公司在我工作的那家餐廳斜對面，我們經常會碰面。」
季璇想了一下，對美玉說︰「表姊，明天我到你們餐廳去應徵工作好不好？」
「你說什麼？你要到我們餐廳工作？」美玉嚇了一跳，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嗯，」季璇點點頭，嬌羞地說：「我想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跟他認識。」
「我們餐廳的工作可不輕鬆唷，你做得慣嗎？」
「沒關係，我會努力去適應。」季璇充滿信心。
「璇璇，你真的這麼喜歡他？」美玉實在佩服她的勇氣。
季璇點點頭，兩朵紅霞飛上她粉嫩的臉頰。
「這樣吧！明天我去上班後，你自己到我們店裡應徵，別說你跟我認識，如果我們經理答應任用你，你再到我們店裡上班，好不好？」
美玉實在對她沒信心，季璇從小就不曾吃過苦，姨媽連家事都沒讓她做過，她不相信季璇對餐廳繁瑣忙碌的工作能夠勝任。她可不想介紹季璇進他們餐廳，結果做不到幾天便打退堂鼓，到時候不被經理狠狠刮一頓才怪！聰明的季璇豈會不明白美玉的顧慮。
她甜甜的笑說︰「表姊，你放心，我會自己去應徵，不會扯上你的。」
「對不起啦！表姊只是不想有機會被我們經理刮而已。」美玉有些抱歉地說。
「沒關係，我瞭解。」
就是這份默契，讓她們彼此相知相惜，情同親姊妹。
※※※
季璇從小就是個要風有風、要雨有雨的千金小姐，凡是她想要的東西，谷正傑和季明娟莫不盡可能的滿足她。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充滿挫折感。
她今天到美玉上班的餐廳應徵，結果卻失敗了。那家餐廳的人事經理不肯錄用她！她氣呼呼的回到家裡，躲在房裡生了一天悶氣。
季明珠不明所以，好心問她，她卻什麼也不肯說。
直到美玉下班回來，季明珠便立刻要她來問季璇，看她到底受了什麼委屈，生誰的氣。
「璇璇，我媽說你早上開開心心地出門，中午卻繃著一張臉回來，還躲在房裡生悶氣，連午餐都沒吃是不是？」美玉推門進來，對著坐在床頭的季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