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宋芯如
第一章
炎炎夏日，艷陽高掛。
一部鮮紅色BMW急速行駛在不甚寬廣的田野道路上。
在這個寧靜淳樸的小鄉村，它顯得格外耀眼動人。
忽然，一陣緊急煞車聲劃破這個村莊的寧靜。
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婦人聞聲，忙自立於稻田中央的房舍跑了出來，想探個究竟。
當她看見那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令人炫目的高級轎車輪胎下，躺著一隻血肉模糊的母雞時，忍不住破口大罵：「要死了，開車沒帶眼睛出來是不是？」
搞什麼東西嘛！坐在駕駛座上的季璇心裡嘀咕了一句，跟著開門下車查看。
「你會不會開車呀？把我的母雞輾成肉醬，你是怎麼開車的？！」那位婦人一邊向她走來，一邊不住地罵著。
「是你的老母雞突然從路邊跑出來讓我撞的，關我什麼事！」季璇一臉霸氣的頂回去。
那位婦人見她態度蠻橫，不禁發火了。「你說的是什麼話呀？分明是你開車沒長眼睛，把我的母雞輾成肉醬，還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她氣得暴跳如雷，扯開嗓子對季璇大吼著。
季璇頭抬得老高，一點也沒有怕她的意思。
「媽！發生什麼事了？」
那名婦人家裡又走出來一個人。
那聲音低沉富磁性，一聽便知道是位男孩子。
「阿奇，你快來看看，這個沒教養的女孩開車撞死了我們家的母雞，非但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還一副凶巴巴像要吃人似的……」那婦人回頭拉了兒子一把，要他一起加入這場戰局。
季璇絲毫沒有恐懼畏縮之意，仍然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哼！以為多個人我就會怕你了嗎？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你們能把我怎樣？！季璇自小嬌生慣養，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然而，當她斜眼瞄了那男孩一眼時，她的不屑和冷哼頓時僵在唇邊。
是他！真的是他！那張不知在夢裡出現過多少回的迷人臉孔，此刻竟真實的出現在她眼前。
她幾乎無法相信，大太陽底下，自己該不會是在做白日夢吧？！「幹嘛？嚇得講不出話來啦？」那婦人見她愣在那兒，不吭一聲地，忍不住問她。
季璇的態度一下子做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這位太太，對不起！你那隻雞多少錢，我賠你好了。」她語調客氣又溫婉。
「怎麼？看見我兒子來，怕了是不是？」那人見佔了上風，愈發囂張起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那隻雞多少錢？我願意賠給你，只要你說個價錢……」季璇捺著性子對她陪笑臉。
「媽，既然人家已經跟你道歉了，算了吧！」那男孩勸道。
「好吧！看在我兒子替你說情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不過你得賠我五百元的損失。」那婦人趾高氣揚地抬高下巴。
季璇二話不說，自白色褲裝口袋裡掏出一疊千元大鈔，抽了一張遞給她。「我賠你一千塊吧！」
「不必！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我說五百就五百，多一毛錢我都不要！」那婦人顯然頗有個性與原則。
「好吧！不過我沒有五百元的鈔票，你找我好了。」季璇不敢再勉強她。
「阿奇，你身上有沒有五百元？」那婦人掉頭問她兒子。
「好像有……」那男孩自藍色牛仔襯衫的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將其中那張五百元鈔票遞給他母親。
婦人將那張五百元鈔票遞給季璇，並從季璇手裡取過千元大鈔，拉著她兒子掉頭就走。「走吧！我們回去了。」
「請等一等！」季璇急急的叫住他們。
那婦人轉過身來，不耐煩地問她：「你還有什麼事？」
「對不起，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幫我把這隻雞的屍體移開？」她怯怯的指了指躺在車輪邊那只血淋淋的母雞。
「我來幫你吧！」
那男孩走過來，一把抓起雞屍，往路旁的稻田扔了過去。
「謝謝你……」季璇不勝感激地向他道謝。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他微微一笑，轉身偕同他母親走向屋子。
季璇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強烈起伏的心久久無法平息。
五年多不見，他長高了許多，臉上的稚氣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幾許成熟與穩重感。
季璇倚在車旁，癡癡的望著那座三合院式的房舍好半晌，才依依不捨的回到車上。
沒想到五年前的匆匆一瞥，五年後的今天會再度碰面，實在太令她意外了。
說來好笑，季璇連那男孩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都不知道，卻已經將他那張俊得迷死人的臉龐烙印在心版上，整整五年了……然而，愛在心中已生根，她卻直到今天才得知他的名字──阿奇。
至於其他有關他的一切，季璇仍然一無所知。
※※※
「有人在家嗎？」季璇站在一幢兩層樓的洋房前大聲喊著。
「誰呀？」來應門的是一個中年女子。
「阿姨！是我，我是璇璇……」聲音細細柔柔的，季璇立刻認出來是她阿姨，因為那聲音與她母親如出一轍。
「璇璇！是你呀！快進來。」季明珠看見她非常開心。
季明珠是季璇的母親季明娟的妹妹。她對姊姊這唯一的女兒一直疼愛有加。
「怎麼有空來阿姨家？學校放假啦？」季明珠遞給她一碗冰涼的粉圓。
「謝謝阿姨！」季璇接過粉圓，吞嚥幾口，一身的暑氣消了大半。「我一星期前畢業了。」她一邊嚼著脆脆的粉圓，一邊對季明珠說。
「你不考大學嗎？」
「不要！我不想唸書了。」
「你父親同意嗎？」季明珠詫異的問。
「他當然不肯，可是我堅持自己的選擇，誰也不能勉強我，包括他在內。」
季璇一向倔強又固執，連她那位有實無名的父親都拿她沒轍。
怎麼說有實無名呢？因為她母親是她父親金屋藏嬌的女人，她父親另有正牌的妻兒。而她只是一名從母姓的私生女。
「璇璇，你父親希望你念大學也是為你好，你何必拂逆他的好意呢？」季明珠婉言勸她。
「哼！我的事不用他管，他只要管好他家那個正牌的寶貝兒子就行了。」季璇不屑地說。
她一直很不能諒解她父親已有家室，還來糾纏她母親，使她成為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原本她也對自己母親介入別人的家庭很不以為然，然而這一切已隨著一年前，她母親因胰臟去世而煙消雲散。
不過，在她心裡還是有些怨懟她父親。
「璇璇，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未必會懂的……」季明珠只能這樣勸她。因為她明白姊姊明娟和季璇的父親谷正傑是真心相愛的，只不過他們相逢得太晚了。
「阿姨，我已經十九歲了，你別老當我是小孩子嘛！」季璇噘著嘴抗議道。
「好，好，好，小大人，告訴阿姨，既然你不唸書了，那你打算做什麼？」
「我還沒想到那麼多，不過我決定在彰化住下來。」季璇側著頭想了想。
「你不回高雄了嗎？」季明珠嚇了一跳。
「我會偶爾回去看看，但我絕不再回高雄去住了。其實，早在一年前，媽媽剛去世時，我就想離開高雄，到這兒來住，只不過礙於尚有一年的高中學業未完成，才勉強留在那裡多住了一年。」
「你這個傻女孩，放著熱鬧繁華的都市不住，偏偏喜歡到這窮鄉僻壤來，阿姨真搞不懂你。」季明珠捏捏她微翹的鼻尖，無限愛憐的說。
「都市有什麼好？交通混亂，空氣骯髒，噪音喧嚷……哪裡比得上這裡的空氣清新、鳥語花香、寧靜淳樸呢！」季璇說得頭頭是道。不過她卻沒說出真正的原因。她是為了找尋五年前匆匆一瞥令她朝思暮想、夢迴千百次的男孩而來的。
「你就是這張伶牙俐齒，阿姨說不過你……」季明珠搖搖頭，歎了口氣。
季明娟是個溫柔嫻淑的女人，季璇一身傲骨與叛逆，一點也不似她母親，除了長相一如她母親，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之外，個性活脫脫是她父親谷正傑的翻版。硬碰硬，難怪她老爸都拿她沒辦法。
「你就在阿姨這兒住下來吧！反正阿姨這兒有的是空房間，你跟我們住在一起，我也比較放心。」
「好哇！對了，美玉和美琳呢？」
美玉和美琳是她的表姊和表妹，美玉大她一歲，美琳小她一歲。她還有一個表哥國森，大她四歲。
「美玉去上班了，美琳去上學，月底才會放暑假。」
「表哥找到工作了嗎？」她表哥不久前才自軍中退伍。
「還沒有。他說要慢慢找，希望找個自己有興趣的工作。」
「阿姨，其實你可以讓表哥幫著你種花嘛，有他幫你做一些粗重的工作，你才不會累壞了。」季璇建議她。
季明珠從事種花的行業，她丈夫三年前病故之後，留下幾分田地，她一直延續丈夫的種花事業，在那幾分田上種了玫瑰、菊花和天堂鳥。
在這個鄉鎮上，只要有田地的人，幾乎都從事栽種花卉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