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露意絲·費·戴兒
他使勁抬起那重得像有鐵砧子壓著的眼瞼,一把掀開毯子,把腳往床邊一搭坐了起來。這時一陣徹骨的暈眩襲來,他雙掌捧住疼痛萬般的腦袋歇息了一下。
他那夾雜著疼痛感的咕咯聲驚醒了蜷在橡木床頭幾邊的搖椅上的那個女人。
「怎麼了?你覺得疼嗎?」她那驚倦的聲音帶著焦慮。
傑狄小心地把頭往右邊一轉,驚訝地發現了阿西莉。她零亂的頭髮和皺巴巴的衣服分明顯示出,她已經在這兒呆了有一會兒了。他那疼痛難當的腦袋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你在這兒幹什麼?」他問,低沉的聲音粗啞而帶著睡意。這一番動彈使得他的頭顯得像爆開了鑼似的,疼得他一下子擰緊了一雙黑眉。
「當然是在看護你了。」阿西莉不理睬他那深究的語氣,只是把冰涼的手指撫到他的前額上。「又該吃藥了。」
「等一等,寶貝兒。」傑狄的手指緊緊攬住她的腰,把她的手從他臉上放回來,然後一推床站起來想要離開,有氣無力地咒罵著這正在侵蝕他的肢體並把他弄得暈暈乎乎、歪歪倒倒的虛弱。
「你要幹什麼?你不是不該下床的嗎?」
「我想去浴室。」他低吼,諒她也不敢和他爭辯。
「哦。」阿西莉因為驚訝而有點不知所措,仰頭盯住他睫毛縫裡那雙此刻幾乎看不見東西的黑眼睛。「好吧。」
那張線條剛毅的嘴歪斜地一咧,笑了笑,使得她剛才的許可顯得非常可笑。然後他朝前跨出一步,步履蹣跚地往右邊走去。
「當心點兒!」
阿西莉伸出一隻手來攬住他的腰,又鑽到他那毫不抵抗的手臂下,把肩膀大大方方地放到他肩膀下面。
「靠著我。」她命令。
傑狄對這柔嫩而富於曲線美的身體裡蘊含的堅強力量感到吃驚。他感到同樣困惑的是,自己那疼痛的身體怎麼會這麼綿軟無力。它們從肩膀到大腿壓迫著她的身體,他的體溫一下子往上竄了幾度——這是一種他不能歸咎於瘧疾的升溫。
就在她心安理得地要和他一起走進浴室的門時,傑狄制止了她,把一隻大手放到她瘦削的肩膀上。
「你已經走得夠遠的了。」
「可是如果你跌倒了怎麼辦?」
「我不會跌倒的。」
阿西莉突然醒過神來,明白了他們正呆著的是什麼地方,馬上紅著臉往回走。她這一走動作太快,以至於他的手一不提防竟從她肩上跌了下來,撫過她斜斜的胸脯,然後她才得以解脫。
她胡亂指向浴室白門邊的那面牆。
「我,嗯——我在這外邊等著。你有什麼事就叫我。」
他那令人費解的黑色目光定定地停在她紅紅的臉上,這時那門慢慢合上了,把她從他的審視下解救出來。
阿西莉焦急的耳朵只聽見浴室裡傳來的水流聲。門一晃,開了,傑狄走出來步入客廳,這時阿西莉才算鬆了一口氣。不用說什麼,她就把他的胳臂拉到肩膀上,緊挨著他,幫他從客廳走回去,好好安頓到床上。
他只覺得腦袋沉甸甸的,便舉起一隻手來拍拍它,又對著自己光光的胳臂皺了皺眉頭,這兒似乎有點不大對勁。他瞪著自己裸露的胸膛和沒穿靴子的腳。
他慢慢抬起頭,看著阿西莉纖瘦的身段。她正從瓶子裡取出兩片藥來,又從一隻大水罐裡倒了一杯水,背朝著他。她週身環繞著燈光的光暈,那光又在她晃動的頭髮上閃爍出金色的火星。
阿西莉轉過身來,手裡拿著杯子和藥片,被傑狄那細瞇著的黑眼睛一瞅,站住了。
「怎麼啦?」
「我的衣服,」他慢慢說,「誰把它們脫下來的?」
阿西莉能夠感覺到滾燙的熱潮湧上了她的喉嚨和臉頰。
「我脫的。」她盡量平靜地說。
「你脫的。」他慢聲重複,繼續沉默地凝視著她。「我不記得了。」
「你吃完藥,叫我給瓊妮打電話之後就暈過去了。她對我解釋了這是怎麼回事,讓我使你舒服一點,所以我幫你脫了襯衣和靴子。」
他還是盯著她,黑眼睛裡出現一種迷茫的困惑,他在努力追索逝去的記憶。
「我好像記得自己上了樓,但接下來——」他的目光閃回她的臉上,仔細打量著她,然後固定到她嘴巴的柔和曲線上。「我要麼是做了一個噩夢,要麼是向你調過情。」他輕聲說。
第五章
他想起來了!
阿西莉渾身尷尬得發熱。
一看見阿西莉爬上喉頭染上臉頰的潮紅色,傑狄疼痛的身體便一緊。
「我向你調過情。」他硬著頭皮斷定。
阿西莉沒有反應。她沒法反應。她的聲音似乎已迷失在胃和喉嚨之間的某個地方。
「該死!看看我。」他溫柔地命令,試圖不去理睬頭部的悸痛,耐心等待著,直到她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的金色目光和他的相遇。「我很抱歉。我唯一能夠提供的理由就是自己那會兒發燒燒糊塗了,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去碰你。」
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針尖一樣刺穿了阿西莉敏感的夢境。他居然為他吻她而表示道歉!對她來說那麼至純至上的歡悅,原來對他而言並不是那樣。
「非常正確。」她生硬地說,和著嚥回去的淚水,從發緊的喉頭擠出幾個字來「我相信如果當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話,你就不會吻我了。」
即使是個盲人也能發現,他傷害了她的感情,傑狄厭惡地想。她竟然離題萬里,一下子得出了這麼個結論。他頭疼得要命,沒法為剛才編織借口惹下的亂子想出一個萬全的解決辦法,只好姑且接受眼下的現實。
「我剛才撒了個謊,寶貝兒。」他鈍鈍地說,「事實的真相再清楚不過,無論我是有意還是無意,我想的都不是僅只是吻你,我想要你陪我上床。非常之想。為了把我的手從你身上挪開,我幾乎動用了所有的意志力。但是那也不能贖回我曾經對你動手動腳的過錯,即使我那時是因為發燒而有些神志不清。」
阿西莉目瞪口呆,馬上變得快活起來,陷入了徹底的迷亂之中。
「說得對,」她奮力解脫出來,「你並不明白你當時在做些什麼。而且,也只不過是吻了一下。」
傑狄恨恨地罵了一句,瞪著她。
「如果你像這樣去親吻每一個男人,就別怪他們會伸出爪子來抓燒傷,然後在你不願就範的時候變得瘋狂起來。」
柔美的紅暈即刻從阿西莉臉上消失了,它變得蒼白而滿含創痛,一雙受了傷害的金色眼睛和他的眈眈相視。
「我不像吻你一樣吻每一個男人。」她帶著平靜的尊嚴說道,手上緊握著那杯水。「我以前從來沒有像這樣吻過任何人。我從來不想這樣做。」
一陣強烈的欣喜搖撼著傑狄。他伸出手來求她,把她拉近一些,到最後想撫摸一下她那握住杯子的手指,可是幾乎沒有成功。
「你用不著那樣跟我說話。」他啞著嗓子說,「尤其在咱們倆單獨呆在我臥室裡的時候,就更用不著了。而且,」他補充道,黑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和惋惜,「我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男人。」
「為什麼?」阿西莉勇敢地問,看著激烈的情緒在他那鱗峋的臉上湧動。
「因為咱們的世界是不相干的,你和我。」他回答,「我是一個既不相信也不喜歡女人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城裡的女人。這是我很久以前得到的教訓。現在我已經老得不可能再忘掉它了。對女人來說我只有一個用處,那就是上床。從你剛才對我說的話裡,我認為你對和我同床共枕並不感興趣。別欺騙你自己,說我們不會在床上翻臉,寶貝兒。咱們倆之間能夠產生足夠的化學反應來點燃炸藥堆。如果咱們曾經做愛,恐怕早就把對方點著燒起來了。我不想傷害你,瓊妮不會原諒我的。但我也不能保證可以約束住自己不去傷害你,」他生硬地說,「因此不要取笑我。你有責任去重新開始做那些咱倆都放棄不了的事。」
阿西莉瞪著他,被他的話引起的想像吸引住了。她金色的眼睛變得溫柔而明亮,豐滿的嘴唇因為潛意識裡的渴望而微微開啟,目光落到了他的嘴上。
傑狄準確無誤地讀懂了她的想法。
「打住,別這樣看著我,」他粗啞著嗓子說,「除非你想要我剝掉你的毛衣和牛仔褲,現在就摘你。」
阿西莉很震驚,她迎住他那火燙火燙的黑色目光,心裡有點驚煌。「你病了,你不能。」
傑狄恨恨地罵了一句。「如果我現在是在臨死前的床上就不要緊了。你讓我這樣燥熱,如果我神志不清的話,我早就跟你做愛了。我告訴你——別取笑我。如果你一直這樣看著我,弄不明白躺在我身子底下會是什麼樣子,那麼我會展示給你看的。你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