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露意絲·費·戴兒
她一扭腳跟離開了這間房子,步履堅定地從廳廊和樓梯上走下去。
樓下和樓上一樣安靜。阿西莉找到廚房之前,誤把頭伸進了一間起居室和一間事務室。這幢房子老派而迷人,但是裡邊不作矯飾的稀疏陳設讓人想到它的居住者是一個男子。一隻早期的美式沙發正對著一座大而粗拙的石砌壁爐,沙發上沒有靠墊,一隻皮製大搖椅是照著一個男人的身量做的。屋裡沒有任何散發著香味的綠色植物或鮮花,主基調是土黃色。
廚房是一間寬敞的正方形屋子,屋裡有足夠的空間,在窗牆的壁凹裡放著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冬日蒼白的陽光瀉進窗戶裡來,給這屋子抹上了一層怡人的亮色。阿西莉走過地上鋪著的綠白花地氈,來到多節疤松木製成的櫥櫃旁,一部電話挨牆放著,牆邊是通向外面封閉式走廊的後門。
阿西莉按電話號碼順序敲著撥號盤,耳朵裡響著嗡嗡聲。她撥往紐約市,查到了桑德斯大夫辦公室的號碼。
「下午好,」電話裡傳出一個愉快的聲音,「這裡是桑德斯大夫的問訊服務處。我能幫你忙嗎?」
「勞駕,我需要和桑德斯大夫直接通話。有很重要的事情。」
「很抱歉,桑德斯大夫出城度聖誕節假去了——我想是去了巴哈馬群島。但是奧克蘭德大夫會為他處理所有的會診。我將使你和他的護士取得聯繫——」
「不,等等,」她還沒來得及把電話轉過去,河西莉就打斷了她,「我不需要找大夫看病。」很快地,她解釋清楚了自己的難處,但是儘管這位婦女對她表示同情,卻無能為力。
「你所有的病歷可能都存放在桑德斯大夫的辦公室裡,奧克蘭德大夫不會接觸過它們。恐怕在桑德斯大夫回來以前,你不可能查到你所需要的記錄,而桑德斯大夫在兩個星期之內是不會回來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設法找到他的護士,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
阿西莉心裡有點勉強,可還是對她提供的幫助表示滿意,她答應過一會兒只要從那護士那兒得到消息,就會回電話給她。她謝過她,把電話掛上,茫然無措地望向窗外那片白雪覆蓋的風景。
她能夠打賭說她沒事,不會傳染上腮腺炎嗎?或者她應該返程回紐約?她不願就此罷休離開愛達荷。她的日程表排得如此滿滿當當,以至於天才曉得什麼時候她才能夠再得到兩周時間出來放鬆放鬆。
她煩惱地歎了一口氣,查了一下瓊妮的電話號碼,給她撥了過去。
「阿西莉!」瓊妮的聲音頓時從電話裡冒了出來。「我正開始前咕呢,怎麼你還不來電話!你剛醒?」
「對。」阿西莉輕輕一笑,把電話線纏到食指上。「我幾乎不相信我這一睡就快到中午了。這些年來還沒有過這種事!」
「那是因為這些年裡你一直沒有過真正的假期。」瓊妮反駁道,「你和桑德斯大夫聯繫上了嗎?」
「差不離吧。」
「你說『差不離』是什麼意思?」
阿西莉馬上把這件麻煩事解釋了一遍。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終於說,「我討厭飛回紐約,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不願意不小心染上凱茜的腮腺炎。」
「你兩樣都不用擔心,」瓊妮毅然說道,「就呆在你現在呆的地方,直到問訊處找到桑德斯大夫的護士。」
「呆在這兒?在傑狄的房子裡?」阿西莉震驚地尖叫起來。「你瘋啦?我不可能這樣做!」
「為什麼不?」瓊妮要求她回答。
「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男人!他也不認識我!你怎麼會想著他能讓我在他家裡無限期地呆下去呢?」
「哦,看在上帝份上,阿西莉!你太敏感了。不過就住幾天嘛——就住到問訊處和桑德斯大夫的護士聯繫上為止。」阿西莉沒有吭聲。「求你了,」她好言好語地哄她,「我有兩年多沒見到你了,不能容忍你又掉頭回東部去。要是你住在傑狄的家裡,我至少每天都可以打電話和你聊聊天。而且,」她又補充道:「要是你現在就回紐約,你姑媽就會把你圈得死死的,天天都幹活,一刻也別想休息。」
儘管阿西莉很擔心傑狄·麥考羅對她這位不速之客會怎麼看,但是她很清楚,若是縮短這次來訪瓊妮將會怎麼想,因為她自己也會有同感。瓊妮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阿西莉八歲就成了孤女,由別人帶大。兩人住在紐約州北部一所學院的同一間屋子裡時,瓊妮成了她時常需要的姐妹。有那麼四年時光,兩人形影相隨,親密無間。後來就畢業了。阿西莉很不情願地回到了紐約市,在她姑媽的嚴格監護下整天做模特兒,而瓊妮回到了愛達荷,嫁給了她那位牧場主未婚夫,畢業之後三年,瓊妮去紐約造訪過一次,阿西莉在布萊克和瓊妮約她相見的時候,去過西雅圖和舊金山。最後一次去舊金山,已經是兩年以前的事了。
「你不希望我回東海岸,我還不希望離開愛達荷呢,瓊妮。」阿西莉承認,她在留下來的願望和懇請傑狄·麥考羅高抬貴手之間猶豫不決。「可是我跟麥考羅先生還沒有熟到可以求他讓我住下來的地步!」
「不管怎麼說,不過就住幾天麻」瓊妮很自信地說,「問訊處明天就可以跟大夫的護士取得聯繫。」
「或者根本就找不到她。」阿西莉憂鬱地說。
「別那麼悲觀。」瓊妮責怪地說,「他們隨時都可以找到她。她會查看病歷,這樣我們就可以知道你接觸了凱茜的病毒會不會平安無事,你就可以搬到我這兒來,我們就可以過一個快快活活的聖誕節啦!」
阿西莉笑出聲來,妥協了。
「好吧,好吧!我認了,等傑狄來時我跟他說,向他解釋我的處境。可是我要警告你,瓊妮,要是我覺得他真的並不想讓我住下來,我就趕下一趟班機回紐約。」
「他不會介意的,我擔保!」瓊妮快活地說。她從廚房窗戶望出去,看見傑狄那高大、闊肩的身體正穿過穀倉和住宅之間的那片空地走過來。「尤其是在我跟他說過之後!哦天啊,阿西莉,我聽到凱茜哭了!」她說,顯然忽視了這件事情。「我得走了!等一下再跟你說。」
瓊妮掛上電話,推開廚房的門跟傑狄打招呼。在他幾大步走過兩人之間的那段距離時,她的腦子飛快地轉起來。昨天晚上傑狄抱著沉沉欲睡的阿西莉站在她門口,在那一剎那,她看見他臉上有一種溫情,這種溫情已經消失有十年了。而阿西莉通常對待男人的那種有距離的禮貌,卻被一種羞澀而信賴的好奇心所取代。瓊妮面對這樣一個不期而至的機會一一把她兩個最要好的人兒撮合在一起——簡直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
阿西莉去問那位粗魯的牧場主,她是否可以在他妹妹的臥室裡住一兩夜。儘管瓊妮作了保證,她還是忘不了瓊妮建議她住進傑狄妹妹的那間空房時他的那張臉。雖然,他並未說過他不歡迎她來住,但是他也沒有說過他歡迎她。事實上,他那種冷漠的表情讓她相信,他對事態的發展並不感到高興。
她歎了一口氣,確信這種擔懮毫無意義。她環顧了一眼明亮的廚房,感覺非常良好,好像這是一個井井有條的家,儘管阿西莉從瓊妮那兒知道,傑狄是個光棍。那只多節松木櫥櫃和白色電爐還有冰箱都是50年代的式樣,阿西莉深信廚房這麼富於家庭情趣,完全歸功於傑狄的母親。一隻洗過的咖啡杯孤零零地躺在白瓷水槽裡,咖啡壺擱在白瓷電爐上。她走到電爐旁,伸出猶豫不決的手指摸了摸咖啡壺。那壺冰涼冰涼的。傑狄一定已離開有好幾個小時了。她馬上想到,他會不會回來吃午飯呢,可是一瞅那冰箱上方的掛鐘,她才知道此刻已經快1點鐘了,早就已經過了午餐的時間。
太好了,她鬆了一口氣,心想。要是他等到吃晚飯時才回來,那麼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然後才去問他,我是否可以繼續做他的不速之客。
她認定,做晚餐是個好主意。既然烹調是她的愛好之——由於職業的需要,她在飲食方面比較講究,因此也很少在這一點上放縱自己一一那麼,做頓晚餐可以使她消磨掉下午的時光。她輕快地捲起袖子,打開冰箱去查看裡面有什麼東西。
下午6點,傑狄推開從後廊通向廚房的門,忽然在門檻上停住了腳步。自從五年前他妹妹嫁人離家以後,他的廚房裡就沒有過女人。這幕景象真是讓人大吃一驚。
阿西莉背朝他站著,一手拿著鍋蓋,一手拿著調羹,正攪拌著電爐上長柄鍋裡冒著熱汽的什麼東西。她腰上圍著一塊白色的圍裙。圍裙的結讓人注意到她那豐臀上的細腰和裡在藍色緊身舊牛仔褲裡的苗條的大腿。她的頭髮紮成了一束馬尾辮,富於朝氣的秀髮襯托出嬌嫩的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