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露意絲·費·戴兒
阿西莉繼續朝他微笑著,完全沒有察覺她剛剛登上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我租的車子拋錨了,停在三個街區之外的地方。」她解釋道,「在你帶我去瓊妮家之前,我們先去取一下行李,行嗎?」
「行,」傑狄低吼,「沒問題。」
沙龍裡的人們看著這優雅的婦人和這暴戾的牛仔穿過屋子,消失在暗夜之中。這些呱噪的保護人因為驚訝而安靜下來。
第二章
「藍色美洲豹」酒吧沉重的木門在那高個牛仔和苗條女人的身後一晃,關上了,把沙龍裡那些目瞪口呆的保護人關在裡面。
阿西莉顫抖著,把衣領提得高一些,抗拒寒冷的夜氣。
傑狄發現她扶著他胳臂的手指不知不覺緊張起來,低頭瞥了她一眼。
「冷?」
她抬起下頜,夠著他的目光,點點頭。
「是的,」她把視線轉向凍結了的人行道,更深地蜷進衣領的毛裡邊去。「有一點點。離瓊妮的牧場還遠嗎?」
「不遠了,大概還有十英里路。」傑狄停在人行道邊,那兒有除雪機堆好的雪堆,高達一英尺,直抵靴帶,他向一輛四輪小型輕便卡車指了一下,它銀色的漆面濺滿了雪污。「這就是我的馬車。」
他深暗的目光疾速地掃了她一遍,最後固定在她腳下的意大利低跟便鞋上。那柔軟的黑皮已經被雪泥弄髒了,她大概沒能逃過從那輛壞車到「藍色美洲豹」之間的一段步行。
「女士,你很幸運,你的車只是壞在三個街區之外。如果你非得靠這雙鞋走遠路的話,恐怕就永遠也趕不到安提羅普啦!」
「我知道,我——哦!」阿西莉的解釋忽然被打斷了,因為傑狄正彎下身來,一隻胳膊滑到她膝下,另一隻搭在她背上,整個兒把她抱了個雙腳懸空。
阿西莉緊緊抓住他的夾克衫支持著身體,受驚的目光迎向他那難以解讀的黑眼睛。
「把你的腳弄得更濕是毫無意義的。」傑狄回答她眼中無聲的提問,那是一雙靜靜的充滿信賴的眼睛。
「哦!」她努力撐住。被他雙臂捧著緊貼在胸前的阿西莉,感覺到一種奇特的安全感,其中混雜著一種特別的喘息。她纖美的鼻孔半張著,把他的氣味深深吸進肺裡。那是一種混合著肥皂味、毛皮昧、馬味——還有地道的男人味的氣味。她感到相當滿意,他不是那種噴著科隆香水人穿著三件套走在麥迪遜大街上的男人,那都最近幾個月來瑪格達向她大力推崇的人。
傑狄現在的問題是:面對臂中的婦人,他下一步該怎麼辦。在他一把將她抱起來那一刻,他還覺得這是一個明智的舉動。她的穿著擋不住愛達荷的寒冷。可是一旦他摟住了她,一股陽剛男子的佔有慾便澎湃而來,她好像就是為了適合他的臂膀才造出來的一樣——抱上去感覺真是美妙極了。她穿著絲襪的大腿剛好在他手背上彎下去,他能感覺到她暖和的膝蓋內側。即便透過皮大衣的厚度,他也能分辨出她那乍起乍落的軀體。他每一次呼吸都帶進了她的氣味,一種女人和香水、香味和麋鹿味的結合體。傑狄的腦海中呈現出一派充滿東方情調的圖畫:朦朧的花邊和錦緞內衣,還有絲綢般光潤的皮膚……一股熱潮從肺部直湧到血脈裡,他大概需要衝一次冷水浴,來摒棄這種生理反應了。
他的長腿很輕易地跨過雪堆,先把她在膝上放穩,然後拉開車門,將她抱到高高的座位上。
「謝謝你,」阿西莉用目光遞過一個輕柔的微笑,他點點頭以示響應,然後關上車門,繞到前邊,坐上駕駛座。
他斜倚著座位,把手擠進繃得很緊的牛仔褲裡去拿鑰匙,膝蓋以上的腿部一下於被退色的粗布襯得不自然起來。阿西莉極快地移開她那魁惑的目光。引擎低吼著轉動起來。傑狄的右手猛地一拉排擋桿,一陣冷空氣浸到阿西莉腿上。
「哦!我的天,真冷啊!」她嚷起來。
「對不起,」一副輪廓分明的嘴唇托出風趣的一笑。阿西莉無可奈何地凝眸望去:笑意使他的眼角有了些許皺紋,也讓他那張線條剛毅的面孔變得柔和而令人心馳神往。「我們幾分鐘後就有暖氣了。」他一隻手握住方向盤,從座位上半轉過身來望著她。「你從哪兒來?加利福尼亞?佛羅里達,也許?瓊妮沒有警告過你嗎?我們愛達荷的冬天可是有雪的,還結著寒冰。」
「我從紐約來——是的,瓊妮提醒過我。」阿西莉對他的笑容報以微微一笑。「紐約市也有很多雪,也結冰。可是我在工作,今天早上去機場前沒有時間換衣服。即便這樣,還差點誤了航班呢。」她踮起一隻腳,傷心地看了看。「我的車熄火時,看得見遠處酒吧裡的燈光,我原來想,我是不需要打開行李包把靴子取出來的,現在看起來還真是需要。」
傑狄目不轉睛地把視線從她那雙彎彎的腳移到纖巧圓潤的踝上,再移到小腿,最後終於被裡住身體的皮衣阻斷。
他猛地從她腿上收回視線,把車掉過頭來,開出停車場。
「你的車停在哪條街上?」
他低沉的聲音顯得很突然,甚至有點突兀。阿西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見那微笑早已散去,臉上那些剛硬的線條忽然間成了鐵石心腸的寫照——隔膜、冷淡。
「在那邊——大約三個街區,也許是三個半街區之外。」阿西莉指向他的左邊。
他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發動了引擎,又伸出一隻胳膊換上快檔。他打開離合器的時候,粗布斜紋褲下面健壯的大腿肌一伸一縮的。
車裡靜悄悄的,只有引擎的隆隆聲和車輪下的雪發出的嘎吱聲。阿西莉從側窗望出去,只見幹道上幾乎沒有什麼街區。這條街本身很寬,比紐約城裡擁擠的馬路寬多了。時間只是晚上10點半,可是除了街燈以外,這個小鎮一片漆黑。商店都關了門,拉上了百葉窗。只有一小隊車輛,多半是後窗配有槍架的四輪小型貨車,正歪歪斜斜地駛進停車場。月亮把它的銀光投射到樓群上,那些小路的路口和人行道上落滿了樓群黑色的影子。
車裡的取暖器終於散出了熱流,阿西莉不知不覺地歎了一聲,把腳趾伸出誘人的暖流。
「把鞋脫了。沒有那層濕皮隔著,你的腳會暖得更快。」
「多謝——」阿西莉把腳從低跟便鞋裡滑溜出來,一隻腳的腳尖蹭了蹭另一隻濕漉漉的腳。「我的車,」她突然坐直,指著車窗外面,「就是那輛紅色的小車。」
傑狄駕著小卡車拐了一個「U」字形彎,開到那輛小車後面,他半轉過臉對著她伸出手來。
她那疑惑的目光從他的手移向他的臉。
「幹嗎?」
「鑰匙,」他耐心地說,「我需要鑰匙,去取你的行李。」
「哦,哦,那當然啦!」她臉一紅,手摸進了外衣的口袋,「給。」
她本應該把鑰匙放在他那張開的掌心裡,她確實是想那樣做的。可是當鑰匙觸到他的掌心時,他的手掌握了起來,把那金屬串和她的手指都握在了掌中,她無論如何也抽不掉。她仰望著他。兩人之間僅隔著一英尺寬的彈簧皮座。車燈的燈光照著他那高高的顴骨、帽沿下黑色的眼睛和豐滿的下唇。斜條紋夾克上面那顆紐扣鬆開了,阿西莉瞥見法蘭絨藍格襯衫的衣領內他那結實的、古銅色的頸脖。她的目光又回到他的眼睛上,她被迷住了,陷入那黑沉沉的一片棕色裡。無法避開他的凝視。
傑狄有點喘不過氣來。說真的,就好像有匹小野馬在他胸膛裡亂蹬。她那小手對他的觸碰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車燈的尤像一把金刷了,塗抹著她的雙頰和嘴唇,現出她那濃密得今難以置信的長髮。他多麼想用大拇指上觸碰那天鵝絨般柔軟的丹唇,多麼想把臉埋到她那絲綢般光亮的秀髮裡去啊!他敢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打賭,那頭髮一定跟她本人一樣——性感、甜蜜而充滿女人味。
她的眼睛朝他閃爍著炫目而溫柔的、帶著詫異的光芒。傑狄內心深處有某種東西在糾結著,心靈周圍那冰冷堅硬的圍牆慢慢消失了。他在她那雙金色的眼睛和甜蜜、柔潤的丹唇上看到了無助和脆弱,萌生了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鐵的意志在掙扎,他猛地剎住自己的念頭。
哦不,麥考羅!不要再這樣了!你已經和一個貴婦死纏爛打過一次,一次就足夠了!你不要重蹈覆轍——哪怕她有多麼美麗!
阿西莉無助地盯著他那張嚴峻的臉,看到他的下頜收縮起來,一種猝然而至的假相遮住了他的黑眼睛。他頰上的一塊肌肉動了一下,手指頭硬把鑰匙從她手裡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