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藍雁沙
在他閉著眼睛伸手觸到電話之前,被答錄機接走了的電話裡,已經傳來成儒低沉又急促的聲音了「明彥,我知道你在家!你家裹的人說你下午五、六點就已經出發回台北了。
依照我對你的瞭解,從不超速又不走路肩的你,現在也該回台北啦。我現在在家裹,史昭晴跟她老子又來找我晦氣了,你快給我過來,順便把德利根的計劃資料帶過來。」
一如他平常在公司內發號施令般簡潔,成儒交代完畢立即掛斷電話,令明彥連思考用什麼借口來推諉的時間都沒有,馬上認命地滾下床,衝到浴室將整個頭浸入水中,稍為清醒點兒,隨即匆匆出門。
站在門外,明彥還來不及做好深呼吸,成儒已經打開門將他拉了進去。「還在那裹幹什麼,警衛老早就通知我你已經到了。」
被迫在沒有心理準備下見到史昭晴父女,明彥感到有些狠狠的用手搔搔頭,用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平心而論,史昭晴長得並不醜,相反的,她常自喻長得像鍾楚紅,只是聽到的人都要自動加一句—毀容後的—骨架很小,也因此即使全身都是肉,外觀也只顯得豐滿了些。這女人頗富心機,從她精打細算地蠶食成儒名下的資產的手腕即可得知。
兩地那個被人稱為黑心雄的父親史武雄更是一絕,自稱當過幾年大專講師的史武雄,那種貪婪無恥的嘴臉,真不知是拿何面目去傳道授業。更何況,對他老是強調自己是為人師表,卻提不出學校名字的老生常談,眾人也早就失去興趣了。
「唉,成儒,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又何必把公司裹的職員也找了來呢?」一見到滿臉倦容的明彥,史昭晴立即用她最擅長的爹功,靠著成儒埋怨道。
「誰說這是你我之間的事來著?你們父女虎視耽耽地打著海頓企業的主意,要是我不小心點兒,難保公司不會被你們給併吞了。」根本不理會她那為了目的,可以對任何男人施展的撫媚風情,成儒打開明彥所帶來的檔案夾,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用塗滿了甲油的尖艷十指撩了撩頭髮,史昭晴故意側著臉想硬擠出她那明明缺了塊肉,引起肌肉凹陷的凹痕,她稱之為酒窩的地方。「成儒,離婚了這麼久,你總算學得挑通眼眉了。沒錯,我就是來找你談公司合併的事,你想想看,我跟我爸爸手上有將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你只有百分之三十,等下個月董事會一改選……」
「那是你的如意算盤,但是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反敗為勝?」彈彈煙蒂,成儒臉上的神情莫測高深。
「據我所知,當初你爸爸在離婚時將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給了他的前妻,也就是你媽。十幾年來她從沒有回來開過董事會,在股東大會上她永遠都是棄權。所以,這次董事會上,我跟我爸爸握有百分之四十,當然要贏過你的百分之三十囉!」煽動著她長而且翹得十分可笑的假睫毛,史昭晴得意滿滿地說。
「昭晴,我怎麼也沒法子相信你竟是這麼歹毒的女人。你別奪掉我對女人的胃口:拿走了我的股票、別墅、跑車,現在又要來搶我的公司。我鄭重地告訴你,海頓企業是江家的,你想都不要想從我手中併購了去。」慢條斯理地吸幾口煙,成儒蹺起了二郎腿,準備放出他最犀利有效的炸彈。「真不明白當初我怎麼會犯了那麼大的錯,乖乖地轉我父親的話娶你!」
「反正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嘛。如何,把你那百分之三十的股票賣給我們,我可以考慮讓你繼續經營。」史昭晴也噴了口濃濃的煙。「反正你這個工作狂,向來把工作擺在第一位。」
明顯地被她所激怒,成儒用力地捺熄了手裡頭的煙。
「很不幸的要讓你失望了。我媽去世後,把股票留給我跟妹妹,而且挺不巧的,我妹妹願意讓我擁有經營權。」眼看史家父女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變換著,成儒椰愉地雙手抱胸笑道。
「什麼?」史昭晴的樣子活像貓被淋得一身濕般的張牙舞爪,疵牙例嘴地衝到成儒面前。
「你說的是真的嗎?」史武雄立即拿下嘴裹的煙斗,氣呼呼地自沙發上彈了起身。
慢吞吞地再點燃一根煙,成儒換上吊兒郎當的笑容。「我並不打算接受這些份,但若是你們存心恨我挑戰,我也不會拒絕,大家就拚拚看。」
這下子史昭晴跟她爸爸只有面面相覷的份了,在眉眼聳動了一會兒之後,史昭晴忽然之間變了個表情,搖曳生婆地來到成儒身畔,屈身蹲在成儒右側。
「成儒,其實我跟你總是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想你不會真心想把事情得這麼不可開交,是吧?」尖銳紅的指尖,沿著成儒的手指直滑到他的肩膀,史昭晴不時地以舌舔舔唇,並且用她怎麼也掩不住有著粗深魚尾紋的眼角,做作地掃向成儒。
成儒重重地歎口氣,將手裡那份德利根的資料閱了起來,認真地盯著這個令他元氣大傷的前妻。
「昭晴,第一,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第二,一夜夫妻百日恩指的是正常人,至於你我,早已恩斷情絕。至於把事情鬧大,這可不是我先開頭的。」
「成儒,其實我是想跟你重新再來過,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想著你……」眼看成儒不為所動的模樣,史昭晴連連眨著眼睛,硬是擠出幾滴淚來。
識破了她那收放自如的演技,成儒快步地走到門邊踢開門板,「請吧,我還有事跟明彥討論。」
「成儒,難道你心裡一丁點兒都沒有我女兒了?」史武雄在女兒的淚水攻勢下,清了清喉嚨地嚷道。
「史先生,我心裡有沒有你女兒就跟你心裡想的都是海頓企業一樣的昭然若揭,我們又何必白白在這裡浪費彼此的時間?夜已深,我不送了。」成儒說完朝明彥一招手,兩人瞧也不瞧史家父女一眼,逕自進了書房鎖上門。
「爸,怎麼辦?」成儒前腳剛離開,史昭晴的淚立即跑得無影無蹤,她踩著腳地挨近她老爸。
「唉,原先我們的百分之四十是鐵贏他的百分之三十,現在他又掌握到另外的百分之三十,四十是贏不了六十的,我看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帶著萬分不情願,史昭晴臨去前忿恨地踢了一腳玻璃桌,在她離去後,成儒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玻璃。
「碎碎平安!」說完後,他又將德利根的檔案打開。
***
從昨兒個夜裡百到今天的日上三竿,兩個人就只忙著將德利根這件新工地的工圖及合約書擬妥,累得跟狗一樣的趕著到公司,這會兒明彥已經是接近虛脫的狀態了。
電話鈴聲持續地響著,明彥呻吟著伸出手去接電話,但是他的手觸及到電話前,電話已經被成儒截走了。
「喂,哎,蘇迪,怎麼啦?姨,是嗎?唔,好啊,可以啊,好,OK,再見。」成儒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直直地放下電話,然後抬起頭瞄向明彥。
「明彥,待會兒跟我去德利根,我剛剛接到同行的電話,似乎有白道圍標跟黑道綁標的模式發生在我們所要承接的德利根公園開發案上。」
「白道黑道的圍標綁標,這不是發生在諸如國際機場擴建,或是捷運工程,為什麼連一個小小的公園開發案……」雖然所有的心思都繞著適才他的那一聲「蘇迪」上,但明彥還是強打起精神,預備著待會兒要用的資料。
「壞就壞在這裡,因為德利根是全國第一座由民閒跟政府合資開發的新生地,國內經濟這麼不景氣,加上建築業蕭條,政府又拚老命的取締電動玩具店,逼得那些黑道或是向來都收取賄賂的少數白道敗類,全都覬覦著這塊大肥肉。」用手隨意地抓抓凌亂的頭髮,成儒刁著煙,眉頭深鎖地率先走了出去。
明彥整個人釘在那裡,心中不停地考慮著,是不是該出聲詢問他剛才的電話,但卻苦於找不到適當的借口,只有吶吶地站在那裡,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朝外走了幾句,成儒在察覺自說自話了半天都沒有人答腔後,他詫異地轉身瞪著呆若木雞的明彥。
「咦,你還在那裹幹什麼?我們再不去瞭解情況,搞不好工程都被別人搶走了!」
如夢乍醒的明彥這才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呵欠地尾隨他生上車。由於實在太疲倦了,在車子搖擺有致的律動之下,頭靠在椅背上,不消三分鐘,明彥已經沉沉地睡著。
「嗅,我忘了告訴你,剛才蘇迪打電話過來,她說將到台灣出外景,另外她也開始設計自己名字品牌的泳裝跟內衣了,她還說……」一邊握著軟盤,另一邊滔滔不絕地告訴明彥,自眼尾的餘光中,他約略瞄列明彥不停地點著頭,想起自己精靈古怪的妹妹,還有這個忠厚老實的難兄難弟,他忍不住地對自己例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