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浪子無情

第2頁 文 / 雲石

    王棠狂笑不已,指著四周黝暗的官道和山林,「今晚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家裡團圓,誰又看得到我王棠在此欺負一個小姑娘啊?除非是我哪個不知死活的弟子說出去。」他以掌猛攻,尋著徐蘋的劍招空隙搶進。

    徐蘋感覺一陣陣寒顫,她一套翱天劍法使得滴水不漏,卻仍讓王棠有機可乘,眼看再不出十招,她就抵擋不住了。在這個黑漆漆的荒郊野外,她以一對十,要如何逃出生天呢?即使王卓立有心相助,但在他父親面前,他要如何幫忙呢?

    心思轉念間,劍招依然無誤,腳步卻亂了,徐蘋喘著氣,力道已然不足。王棠橫腿劈掃,伸手奪劍,徐蘋頓時雙腳劇痛,酸軟無力地跌倒在地,她想立刻縱身而起,王棠卻已經將長劍對準她的咽喉。

    地上一片濕冷,冰涼的寒氣漫上徐蘋的心頭,她仍不驚慌,只是靜靜地看著王棠。

    「好樣的!」王棠用長劍在她白皙的臉頰邊比劃著,「念出薛婆婆的藥方,就放你一條生路。」

    「我徐蘋年紀雖輕,但也懂得是非道理,信守諾言,絕不會無理取鬧,蠻力搶奪。」

    王棠將劍身貼到徐蘋的臉頰,「呵!拐彎抹角罵人了,徐國梁的女兒果真有骨氣。可惜呀!我看你也撐不了多久了。」

    徐蘋的臉上仿若粘上一塊尖剌冰冷的雪霜,她不敢稍動,眼角餘光瞥到了焦急如焚的王卓立。

    王棠又道:「你不講也沒關係,我想……先劃花你的臉,再叫他們幾個陪你作樂!」

    徐蘋變了臉色,「王掌門,好歹你也是一派宗師,如今卻用下三濫的手段,這若傳出去了,會教你身敗名裂。」

    「我不是說,沒有人敢傳出去嗎?再過兩天,徐國梁會發現他的愛女曝屍荒野,衣不蔽體……」王棠瞧見了徐蘋的一抹恐慌,他抓住了她的畏懼目光,「怎麼?還是說吧!不然薛婆婆痛失傳人,明年又要再發一次武林帖!」

    地上的冰霜已經濡濕徐蘋的褲管,她的身子不覺地輕微顫抖,「是薛婆婆的傳人,都與你王大掌門有仇嗎?」

    「非也,是翱天派與我有仇!嘯月派向來就是你們翱天派的剋星,在我王棠的眼裡,翱天派根本不配存在江湖!」他越說越激動,劍身滑移,挪到了徐蘋的心口。

    徐蘋畢竟江湖經驗淺薄,更從未歷經生死關頭,此刻,她只能望著森冷的劍光,掙那最後一口氣,「哼!嘯月派所作所為,卑劣低下,巧取豪奪,只恐怕被江湖各派唾棄。」

    「你這個死丫頭!一劍送你到西天,看你還逞不逞強?」不由分說,王棠右手一抽送,眼見徐蘋就要命喪劍下。

    王卓立大驚。原來父親還是欲致徐蘋於死地,薛婆婆的藥方不過是個下手的借口罷了,他大步向前,卻已阻止不了父親的殺手。

    驀然,一道人影疾如閃電的由道旁林木竄出,先是以手上的樹枝掃向那把致命的長劍。王棠虎口震痛,不由得鬆手脫劍,但他立刻以右手向來人抓去,左手則欲揮向地上的徐蘋;來人一側身,又以樹枝拂過王棠的右掌心。王棠再度被那雄渾的內力震痛骨節,攻向徐蘋的左掌力道也減弱許多,間不容髮,來人飛快地彎身抱起徐蘋,單掌拍開王棠的一擊,隨即兩腳一蹬,飛身上樹,與徐蘋消失在樹海之中。

    王棠倒退數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兄弟子仗劍追去,喚道:「別追了,他輕功高,追不上的。」

    王卓立暗自舒了一口氣,心中感激這個不知名的來者,但他仍上前關心父親的狀況,「爹,你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

    王棠按著兀自發麻的手掌,面色鐵青,「不打緊。你們有誰看清楚那個人嗎?」

    眾弟子皆搖頭,王棠嘴角撇下,表情更陰沉了。

    ☆☆☆

    看到明滅跳動的火光,聞著撲鼻的烤肉香味,徐蘋臥在那人溫熱的懷中,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覺。

    那人方才健步如飛,疾奔如風,她只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才想抬頭張望,那人卻將她的頭臉按入他懷中,低聲說:「風大,別著涼了。」

    徐蘋心中閃過無數個疑問,此人是誰?為何要救她?他會不會別有所圖?而她的命運又將如何?

    不知奔出多久,風聲漸歇,那人終於緩下腳步,又是幾個縱身跳躍,徐蘋便聞到肉香了。

    那人把徐蘋放在一塊大石上,俯身以快速熟練的手法解開她腳上的麻穴,一起身,背對著她,便將火上的肉串轉了轉,說道:「快熟了!你肚子餓了吧?」肉串一經旋轉烘烤,滴下晶瑩油亮的油脂,徐蘋這才覺得腹肚空虛,她看著他高大魁梧的背影,清清喉嚨,「謝謝救命之恩,……」正想起身答謝,兩隻小腿肚卻是麻痛難當,她悶哼一聲,趕緊按揉痛處。

    那人聽到異聲,又轉身問道:「受傷了嗎?」

    徐蘋抬起頭,清楚地看到救命恩人的長相,乍見他一臉如髯,差點以為是何方綠林大盜,幸好她喉頭乾渴,這才沒有發出驚呼聲。

    那名漢子知道自己嚇著她了,笑道:「我的長相很可怕嗎?」

    徐蘋搖搖頭,任誰在黑夜的森林中見到一個大鬍子,都會嚇一跳的。不過,比起王棠,他的眼神可是和善多了。

    他見徐蘋摸著小腿肚,便蹲到她身邊,伸手揉捏,「王棠傷到你的筋肉了。」

    「沒關係的……」徐蘋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的撫觸,他已捲起她的褲管察看,果然一片紅腫。

    他從懷中掏出一小瓶,倒出一顆深色藥丸,再從地上摳起一小塊冰霜,和著藥丸,在兩掌中搓揉成藥水,不一會兒,他將藥水往徐蘋腿肚抹去,輕輕柔柔地上下摩擦。

    手掌經過處,徐蘋覺得小腿的痛楚感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舒適放鬆,肌肉也不再緊繃疼痛了。

    「這是跌打損傷的藥,我長年在外,隨身必備。」他仍在她腳上按摩著,「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前輩。」徐蘋紅著臉,她從來沒有讓男子摸她的腳,幸好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不然她一定害羞了。

    他放開手,「過了今晚,紅腫就會消失……對了,你剛剛叫我什麼?」

    徐蘋不料他有此一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年紀又大,自然尊你一聲前輩。」

    他走回火堆邊,拔出腰間的匕首,割下一塊肉嚼著,「肉烤熟了,有它熟透的樣子;人老了,也有個老樣,你看,我有這麼老嗎?」

    這人明明一把鬍子,起碼也三、四十歲了,怎麼還不服老呢?

    他繼續切肉,徐蘋則仔細打量著他,他身材健壯,衣衫樸素,在這個冷天氣裡,不過加件羊皮短襖而已,果然是個內力深厚的武功高手。而他的頭髮並未梳起,只是以一條細繩紮在腦後,看起來自在不羈。這個看似浪子的大漢,到底是哪個門派呢?

    徐蘋望著他,他突然又轉身,將串在細枝上的肉塊遞給徐蘋,一雙深邃如星的眼睛對上她的,她慌忙低下頭,不敢正視他。

    「這是兔肉,我正想再抓一隻來加菜,不巧碰上了徐姑娘。」

    徐蘋沒有接過肉串,驚疑著,「你認得我?」

    「徐姑娘獲得薛婆婆賞識的佳話,早已傳遍江湖,而翱天、嘯月兩派的世代仇恨,我也大概知曉,而聽到你和王棠的談話,我就知道你們的身份了。」

    「那你也是江湖中人了?」

    他一哂,「我只不過喜愛浪跡天涯,偶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本不欲當江湖中人,別人卻當我是江湖中人,糾糾纏纏,倒也煩人,還是躲起來喝酒,四處流浪,過我的快意人生。」

    徐蘋由他的武功和言行舉止中,逐漸歸納出一個人,於是大膽問了,「你是萬里無蹤——於磊,於前輩?」

    他擺擺手,「別叫我前輩了,徐姑娘果然聰明,我是於磊,至於那個什麼萬里無蹤,言過其實呵!」他又從地上拿起一個皮水壺,丟到徐蘋手中,「喝口酒潤喉吧!」

    徐蘋一隻手停在半空中,「酒?我……我不會喝酒。」

    「淺嘗即可,這裡天寒地凍的,總要驅寒保暖。」

    徐蘋遲疑地倒酒入喉,先是辣甜嗆鼻,隨之甘醇芳香,酒水滑進腹部,身子也跟著暖和了。

    徐蘋揩拭嘴唇,將皮水壺還給他,拿回一串兔肉。

    他坐在火堆旁,割一塊肉,喝一口酒,一派瀟灑狀。徐蘋想著,他沒有家嗎?為什麼他一個人在外過除夕,卻還能如此暢快寫意?

    徐蘋想到家裡的父親和幼弟,憶及不久前的生死凶險,不禁輕歎一聲。

    聲音雖微,還是被他聽到了,「徐姑娘不習慣在這裡過大年夜?」

    「嗯,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過年,覺得有些……唉!我很想回家。」說著就紅了眼眶。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不是事事都能順心如意,尤其你是個江湖兒女,難免四處奔波,久而久之,應該就習慣了。」於磊大口灌下一口酒,搖晃水壺道:「就像我喝完這壺酒,不知道何時再沽美酒,酒癮犯了—只好放任它去,不然時時想著、念著,癮頭更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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