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雲弄影
注意,是什麼「時辰」,而不是什麼「日子」。
自從醜婆娘──這個外號是馥兒親自封給李媚心的──事件後,喬拓終於體會到他替自己留下多大的麻煩。
第一天,馥兒不小心打翻墨水瓶,把他們辛苦地核對了一上午的數字都抹黑了。
喬拓安慰泫然欲泣的她,沒關係,帳再做就有了。
第二天、馥兒為了找一隻裝飯給流浪狗吃的鐵碗,不小心撞倒了一排櫃子,摔破了喬拓花費幾人心力,苦心收藏的數十隻價值不菲的瓷器。
喬拓安慰欲哭無淚的自己,沒關係,她不是故意的。
第三天、馥兒帶著蠟燭上閣樓找舊衣服分送給貧窮人家,不小心跌了一跤,燭火著地,把整間閣樓燒得烏漆抹黑。
喬拓勉強擠出笑容,她只是稍微有點好動。
第四天、馥兒毀了他最愛的竹林。
喬拓吩咐她乖乖地待在浩然園。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馥兒為了救只小鳥,掀掉正廳上皇帝親賜的匾額,匾額匡啷落地,缺了一角。
喬拓面色鐵青地開始「追殺」馥兒。
每一天,馥兒都能出不同的狀況,讓喬拓原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陰霾。
「小香,妳抬頭看看,拓哥哥走了沒?」馥兒躲在花叢裡,頭壓得低低的。
「小姐,小……小婢不敢。」每次馥兒小姐破壞了什麼,她都在旁,要不是堡主英明,她早就被當成是共犯,所以她哪敢探頭出去看看堡主走了沒。
馥兒埋怨地瞪她一眼。不過既然禍是她惹出來的,她也不便為難人,好漢做事好漢當。
但要她光明正大地站出來,她還沒那個膽。她心虛地輕輕撥開擋在面前的一朵大茶花,小腦袋偷偷摸摸地探出。
好像沒人。
她大膽地把整個頭伸出去,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
真的沒人。
她吁口氣,大膽地站起來,拍拍裙子。「小香,安啦。那只噴火龍已經走了。」
「什麼噴火龍,嗯?」故意放低聲量的輕柔嗓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語音中含著刻意壓抑的怒意。
馥兒嚇得驚跳起來,一轉身跌到花叢裡。
喬拓雙手交疊胸前,看著她拚命掙扎著要起身,結果被枝葉愈纏愈緊。他無奈地搖搖頭,他到底要拿她怎麼辦?他伸手像拎小雞似地把她提起來,幫她拍掉秀髮上、衣服上的枝葉。
「呃……拓哥哥,你早。」馥兒從眼簾下偷偷察言觀色。糟了,這次他好像氣得不輕。
「妳剛才叫誰噴火龍?」
「沒……沒有,我是在想像。」馥兒玩起衣角。
「想像我是噴火龍?」喬拓皺起眉頭,這妮子的花樣愈來愈多。
「我怎麼敢?」她如果承認的話,一定會立刻壯烈成仁,連忙轉移話題,「剛才那事不能怪我。」
「是啊,不怪妳,難道要怪我?」馥兒的計策果然成功,喬拓的注意力馬上回到他來找她的目的上。
「我只是叫大膽的名字而已。」她噘起小嘴,不依地辯解。
「誰叫妳不看清楚有沒有人在就亂叫,那位是府衙的馬師爺。」喬拓想到剛才的情景,忍不住好笑,但他的臉依舊板著。
「我怎麼知道他的懼內症會嚴重到這種地步,一聽到『大膽,你給我過來』,就迫不及待地跪下來。」馥兒細聲細氣地說。
喬拓一回府,蕭雲坡就把這件事告訴他,還好馬師爺的個性豁達,才沒有氣得拂袖而去。不過他的老臉已掛不住倒是真的。
馥兒看喬拓的臉色還是不見改善,又玩起衣角,不甚有悔意的道歉,「對不起嘛!」
喬拓歎口氣,「下次要注意點。」
他從來就不忍心大聲苛責她,因為只要他稍微提高聲量,她就一副很怕他的樣子。而他著實不願她畏懼他,所以每次總是不了了之,他從沒有贏的份。
「趙香,帶小姐去換套衣服。」他轉向馥兒,「待會到書房來,別忘了今天要去看新建好的別園。」
馥兒立刻眉開眼笑,噴火龍的火氣沒了。她興高采烈地拉著趙香離去,臨走前還給了喬拓一個令他目眩的可愛笑容。
第五章
更衣後,馥兒準備去書房找喬拓和蕭雲坡一起去看她的別園,趙香則提著貓籃跟在後面。
馥兒邊走邊和趙香猜測她的屋子會蓋成什麼樣子,她一直不太相信才幾天工夫能蓋出一棟多好的屋子。走了一會兒,馥兒發現身後多了一個影子,她停它也停,她走它也走,她猛地轉身,差點撞上一堵牆。
一個面無表情、小山似的大個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和趙香身後。
「哇,你好高喔。」她停下來好奇地上下打量他,還好玩地繞著他跑了幾圈,但是他一點都沒被她干擾,冷漠地背手而立,表情幾乎跟喬拓如出一轍,馥兒奇怪這些人整天板著臉怎麼都不難過。「你跟在我們後面有事嗎?」
吳陽聞言,心中頗為委屈。大堡主把他從貼身侍衛調來守護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他不承認她是主人,所以根本不理她。能當上大堡主的貼身侍衛是何等榮譽的事,他打敗了一千多名競爭者才獲得這項殊榮。如今,隨侍喬拓身旁的是最愛和他鬥嘴的雙胞胎弟弟吳機。他一想起吳機那副得意的表情,就恨不得這個小姑娘從來沒出現過。
馥兒見大個兒不理她,心想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她站到他正前方,頭仰成九十度看他。
「你會說話嗎?」
「……」
「你聽得懂我的話嗎?」
「……」
「你叫什麼名字?」
「……」
「嘰咕嘰咕,哇啦哇啦……」馥兒用自以為是的土語,說著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吳陽瞪著這個奇怪的小姑娘,她不會是神志不清吧?「我叫吳陽。」
如雷般的聲音嚇得馥兒跳起來,連忙躲到趙香後面。吳陽不解地看著她的舉動,這個小姑娘果然不太正常。
一會兒後,馥兒才自趙香身後探出小腦袋,驚恐地說:「趙香,我看他不正常。我用平常話問他,他聽不懂,可是我用自己編的土話問他,他居然回答了。」
原來小姐剛才是在試探他啊!趙香恍然地噗哧一聲笑出來。
「我很正常。」吳陽瞪著她,氣得兩眼冒火,這個行為怪異的小姑娘居然還敢指稱他不正常。
「通常不正常的人都會說自己很正常!」馥兒不太放心地拉著趙香往後退一步。
趙香笑著拉住她,「小姐,吳陽是大堡主的侍衛,我保證他很正常的。」
馥兒還是有點懷疑。「那他怎麼沒跟在堡主身邊,反而跟著我們?」她的聲音突然變小,講悄悄話似的說:「小香,他是不是被降職?」
吳陽聽到了,他差點沒氣死,心裡已經嘔得要命,這個小姑娘還火上加油。」
「小姐,吳陽是大堡主特別派來保護妳的,過一陣子就會復職。」趙香看到吳陽氣得說不出話來,笑著替他澄清。
「喔。」馥兒頭一偏,擔心地道:「喬堡很危險嗎?」
「一點也不,喬堡固若金湯,任誰都闖不進來。」吳陽立刻反駁,他才不容許別人批評喬堡。
「那我為什麼還需要人保護呢?」馥兒一臉不解。
吳陽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直接告訴她,堡主的命令是不准她到危臉的地方做危險的事,更禁止她到不正常的地方去做不正常的事。
「是堡主的心意。」趙香趕緊替他解圍,以免馥兒多心。
「好吧。我就特准你跟隨我,小陽。」馥兒一向就是個樂天派,聞言不再深究。
特准?她到底以為她是誰啊?吳陽氣憤地想著。還有,「小羊」又是什麼玩意?
趙香看看吳陽如小塔般的身材,又笑了出來,敢情馥兒小姐有幫人取「小」
名的習慣,難怪她自從知道她的名字後就叫她「小香」。但是這樣一個人配上這個小名,還真可笑。
她忽然也興起捉弄他的念頭,「小姐,『小羊』是誰啊?」
馥兒奇怪地看著她,喬堡的人怪習慣還真不少,連生活在一起的人的名字都會忘記。她好心地指著吳陽,解釋道:「妳忘了嗎?他說他叫吳陽,所以『小陽』當然是指他。」
「我叫吳陽。」吳陽大聲地說。他快氣瘋了,她竟敢隨便改他的名字!
馥兒連忙用手摀住耳朵,「我剛才告訴她了啦。」她轉頭再提醒趙香一次,「小香,妳不可以再忘記,忘記別人的名字是很失禮的。」說完她安撫地看吳陽一眼。
這個人真可憐,大家一定時常忘記他的名字,他才必須這樣一再聲明。
趙香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對……對,『小羊』,我絕對不會忘記。」
馥兒很高興見到趙香今天心情這麼好,可見她的訓練有效。這幾天她發現喬堡的人都很嚴肅,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趙香開懷大笑,真是個好現象。
她高興地拉著趙香吱吱喳喳地往前走。
吳陽不情願地跟在後面,口中一直嘀咕地念著,「我叫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