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雲楓
汪母咧嘴一笑說:「中國人有句話:兒子是自己的好,你都進我們汪家的門了,我還會打自己的嘴巴嗎?」
聽到這句話,何夢蝶不敢再多說了,由此她明白,即使她再多做解釋,婆婆也絕不會相信兒子會那樣冷落媳婦的。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汪母接聽:「喂?哦,小毓,你等一下。」
汪母把話筒交給何夢蝶,又按住話筒。
「或許你跟舜國有不愉快的事,但對外仍要表現得像一個快樂的媳婦,別愁眉苦臉的。」
她咬著嘴唇,把話筒接過來,裝出愉悅的聲音和嚴小毓通話。
「蝶姊,嗚……你能不能來一下?」
何夢蝶已很久沒和嚴小毓見面了,而自己這一陣子困擾叢生,也未與她聯絡,此時聽到她在電話裡的哭泣聲,不禁大驚。
放下電話,二話不說,立即叫計程車趕到嚴小毓與小章的住處。
嚴小毓一見到何夢蝶,撲在她身上就猛哭起來。
她好不容易勸止了嚴小毓,關心地間:「怎麼回事?從來沒見你這麼傷心過!」
「小章不要我了!」
她愕住。「為什麼?」
「他另結新歡了。」
「這混帳!」她咬牙切齒。早就看出小章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嚴小毓死心塌地跟著他,不僅休學了,連如日中天的模特兒事業也節節下跌,如今,又落到被拋棄的下場,真是何苦來哉!然而,在這節骨眼上,她不能打落水狗,見嚴小毓已經傷心欲絕,唯有百般安慰,以化解她哀愁的情緒。
「別哭了,小毓,你明天不是還要上台?當心哭腫眼睛不好看。」
「已經是棄婦了,好不好看又有誰會欣賞?」嚴小毓仍是啜泣著。
「別那麼死心眼。他霸道,你任憑他擺佈,毫無自我,現在他離開你了,不正好解脫?」嚴小毓停止哭泣,摸著腹部,委屈又苦惱地說:「可是我有他的孩子,已經成形,拿不掉了。」
何夢蝶一聽,氣憤極了。「你……對於一個不能依靠的男人,你這是何苦呢?」
「我好傻,是不是?當初就是不聽你的忠告,才會有今天的下場。」嚴小毓再次摸了摸肚子。
何夢蝶哭笑不得的說:「那你的意思,是非生下孩子不可了?」
「就是因為我想保留孩子,所以小章才不要我的。」
何夢蝶大叫:「到現在你還這麼癡!那是他離開你的藉口呀!你這傻女孩。」
嚴小毓又傷心起來了,她無可奈何地猛搖頭。
「小毓,事到如今,你要堅強起來,別活在愛情的陰影下。」
嚴小毓忽然呆笑說:「或許我想開了,就不會痛苦了。」
她當然希望嚴小毓真的能想開,因為解鈴還需繫鈴人,而小章已經避不見面,唯有靠嚴小毓自己來解這份孽緣了。從嚴小毓反觀自己,丈夫給了她一個無解的結,她不曉得自己是否也能解開這心中的鬱結?
為了嚴小毓的事,她一夜沒睡好。清晨,倚偎在汪舜國的懷裡,她歎口氣,他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幹嘛一大早就歎氣?」
「小毓懷了小章的孩子,小章卻不要她了。」
「那是她咎由自取呀!」汪舜國不當一回事。
何夢蝶不禁瞪著丈夫,說:「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女人總是吃虧的。」
汪舜國抿嘴不語,下了床,她望著他的側影,故意刺激他:「媽跟我暗示了好幾次想抱孫子……」
他臉色微變,內心掙扎了一下,說:「這件事慢一點再說,我現在正忙著攝影展的事。」
她下了床,走到他身旁,試探地說:「舜國,我們要不要去看醫生?」
他馬上變臉說:「我好得很!」
然後兀自走向浴室,留下怔忡的何夢蝶。
她感覺受辱,很氣憤的用力扯下天花板垂掛下來的紙蝴蝶,把它撕得爛碎。
「說什麼我是他夢中的彩蝶!把我娶回來,卻像紙蝴蝶般對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把自己摔向軟床,想用摔疼的力量來發洩自己內心的不平衡。
「難道我自己也活在愛情的陰影中嗎?」
第五章
何夢蝶和汪舜國一走進公司,見好幾個模特兒面帶愁雲,整個屋子裡籠罩著沈鬱的氣氛。看她們時而搖頭輕歎,時而交頭接耳低聲談論,她直覺地想一定有事發生,否則公司裡不曾有這種悶人的氣息。
汪舜國仍以一貫的冷肅走向攝影棚,她卻納悶地急忙跑進辦公室內。
「譚姊,發生什麼事了?我看她們各個心情低落的樣子。」
譚姊遞給她一份早報,她接過一看,跌坐在沙發上,呆楞了片刻後才大叫:「為什麼是這樣?昨天我還勸她呢!」譚姊歎氣。「為了男朋友的移情別戀,竟然跳樓自殺,太不值得了!」「小毓……」何夢蝶哽咽。「小毓跟小章在一起,其實大家都不看好這段戀情。二人如膠似漆時,小毓就神采奕奕;鬧意見時,她就愀然不樂。她對小章言聽計從,到最後變得患得患失,尤其他們同居後,大家都為這顆不知何時要爆炸的炸彈憂心;沒想到,不幸的事終於發生了。」譚姊為嚴小毓惋惜著。
紅塵有如萬花筒,變幻莫測。嚴小毓這件事,其實事先是可以預防避免的;但是她一頭栽進愛情的漩渦裡不能自撥,任誰也幫不上忙。
「自古多情空餘恨,我勸她別活在愛情的陰影下,她說等她想開了就不會痛苦了。沒想到她所謂的想開,竟是自殺!」
「當局者迷吧!看不破時,癡迷不放;看透時,了卻殘生。有幾個像你一樣,戀愛到婚姻都很美滿。」譚姊燃起一根菸抽著。
何夢蝶強顏歡笑,走到窗口眺望街道上來往的車輛。
「我曾向翁姊說過,美麗的背後所隱藏的真實是外人無法知悉的,沒想到我是對這句話感受最深的人。」
譚姊訝異地間:「怎麼?汪舜國對你不好?」
「好,很好,但我覺得他有意躲避我。」「你是指?」
何夢蝶面無表情的說:「床上的事。」
「他性冷感?」
「我也不曉得,前半段熱情如火,等到要真槍實彈上戰場時就藉機退縮。」
譚姊噗哧笑出口:「瞧你,形容得……」
她可是一本正經的。「我說的一點也不為過,譚姊,你碰過這樣的男人嗎?」
譚姊笑著搖頭,正經地說:「找過醫生沒?」
「我提過,他拒絕了。」
譚姊沈思片刻,替她出點子,附在她耳邊低訴:「或者你主動點……」
步出辦公室,何夢蝶的心情仍是悶悶沈沈的。
嚴小毓的多情卻被無情所傷,最後竟走上絕路!真是應驗了「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
何夢蝶不想讓小毓死亡的陰影無時無刻緊隨著自己,因此,夜裡,她依照譚姊教的方法去迷惑丈夫。
在熄了燈的黑夜裡,她挑起丈夫的熱情,汪舜國也火熱的回應她,二人在被單下攪動著,她企圖主動摸索他的身體。汪舜國敏感地閃避道:「夢蝶,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她輕聲反抗,然後更熱情地攀爬在他身上。
他情急大吼:「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
他生氣地用力推開她,起身坐起,擰開床頭燈,抽出一根香菸點燃猛抽,但是他的手指卻微微顫抖。
她看得出來,他是企圖以抽菸來掩飾他的不安,但是突遭冷落的她,那堪這樣被辱,不禁低泣起來。
汪舜國也發覺自己的舉動過分激動了些,已然對她造成傷害,熄了菸,內疚地將她拉向懷裡,她只能哀怨的緊偎著他。
但何夢蝶心中已開始懷疑丈夫的生理或心理有問題了。
翌日中午,她和譚姊共餐,譚姊追不及待的問她試驗的結果。「怎麼樣?」
「沒有效。」
「他是不是生理或心理有障礙啊?」
「我也這麼想,但他始終不透露,也不去看醫生。」
「那我就無法度了。」譚姊攤攤手,無奈的用台語說道。
「難道說,女人結了婚就享受不到婚姻的樂趣,還要被婆婆嘮叨,並且背負生孩子的重任?」她失意地怨歎著。
「別哀聲歎氣了!要打破傳統觀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譚姊安慰她。
她不平地說:「為什麼女性生來就必須承受這種種不平的待遇?」
「所以啊!我到現在還不敢跨入婚姻之門。」
「既然他不需要我,為什麼要娶我?」
「你們真正交往也只不過五個月左右。當初我要你考慮清楚,你卻說得那麼肯定,非他不嫁,我也沒話說;不過,我看得出來汪舜國對你的確用情很深,他並不是跟你玩玩的,或許你要給他緩衝的時間來調適自己。」
「譚姊倒幫他說話了?」她失笑道。
「不是!如果你們真的相愛的話,我想沒有不能解決的事。夢蝶,你是個懂事的女孩,耐心慢慢改變他吧!有一天他或許願意敞開心胸跟你說真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