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月皎
凡事總有個極限,而這些年所積壓下來的不滿,他打算一次算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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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特助,法國來的越洋電話。)秘書清脆的嗓音透過電話的擴音器傳出來。
余柔珊朝上位者點了個頭,便伸手接起電話,和遙遠的那一頭話起家常來,完全無視「遠見集團」董事長余仁發——她的外公——的瞪視,逕自中斷他們正在進行的會報。
「嘉安,最近好不好?冰玉快生了吧。」
她聽到表哥余嘉安興奮的回答,臉上立刻綻放璀璨的笑容。「已經生了?恭喜你當爸爸了。」
那自話簡傳出喜悅的笑聲,就連因為年紀增長、耳力不如年輕時敏銳的余仁發也隱約聽到了。
「是嗎?大人小孩都平安,更是可喜可賀。」余柔珊毫不吝嗇地給予祝賀。
而且,她知道等在一旁的外公正豎起耳朵,準備接聽更多的好消息;不過,她偏是不說出余家新成員的性別。
「只要我拿到大假,馬上飛去看你們。」她承諾道。
若在平常時候,她是非常樂意讓他老人家開心開心的,畢竟都已經是八十好幾的老人家,心心唸唸期盼的不過就是抱曾孫而已。
但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外公挑起了家族對立,帶頭反對舅舅的二兒子余嘉安迎娶張冰玉為妻,讓他們夫妻倆只能躲到法國避難;所以,他便要親自嘗嘗一手種下的苦果。
其實,張冰玉並沒有什麼不好。家裡雖沒錢沒勢,門不當戶不對的,可也是家世清白,而且她個性開朗樂觀;雖然是個紅不起來的小歌星,卻沒在那個大染缸裡迷失自己。相反地,以她外在的條件,若願意放低身段,配合公司的任何安排,有了後台,她肯定是立足台灣、放眼亞洲的天後。
嘉安不就是看上她這種樸實無華的性子,才對她一見傾心,為她收斂了花心的個性。
可是外公他老人家偏偏對演藝圈的女孩子沒有好感,開口閉口便是戲子、歌女地叫著,完全視而不見冰玉的溫婉可人,讓嘉安氣急敗壞,憤而帶著有了身孕的冰玉遠赴法國。
兩人美其名是去唸書,最主要的目的是去那裡待產。
此舉在余家可是掀起了狂濤巨浪。因為大表哥余嘉琛才在一場車禍中失去妻女,心中哀痛欲絕的浪跡天涯,也不曉得哪一年、哪一月才會回來;繼而又發生二表哥的事,讓舅舅、舅媽傷心不已。
一想到這裡,余柔珊便背過身子不願和外公正面相對,逕自和打電話來報喜的余嘉安有說有笑的。
說不後悔是騙人的,可是余仁發又拉不下老臉求和,知道孫媳婦平安生產他終於放下懸著的一顆心;可是重要的曾孫性別不知道,他又怎麼能確定要送上哪一份備齊的嬰兒用品。
這幾個月他可是掩人耳目的一項一項買齊嬰兒用品,還學著上網去瞧瞧國外有沒有出產更新奇好玩的用品,就為了給曾孫子或是曾孫女一個快樂的童年,這下子不知道性別要怎麼送才好。
好不容易等到外孫女掛上電話,他還要克制住心裡的期盼,和她大玩起諜對諜的遊戲。
「剛剛說到哪裡了?」余柔珊翻著手邊的資料說道。「對了,剛才那些數據是我們接手正大電訊必須面臨的損失,不過以正大的體制來說,那是很快便可以補上的。」
她公事公辦的態度好像適才的中斷不曾發生過。
盯著外孫女遞過來的資料,余仁發一把揮開,任它們散落一地。
「嘉安說了什麼,生男的還是生女的?」他用命令的語氣問道。
余柔珊不以為忤,只是盡責地彎身撿拾一地的文件,對他的問題不予回答,她才不讓他輕易得逞。
回到家裡,她還得面對拜託她打破僵局的舅舅、舅媽,不加把勁怎麼成?
「我是你的外公,你有義務回答我的問題。」余仁發耍起孩子脾氣,和余柔珊槓上了。
微挑起描繪過的細眉,余柔珊一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表情看著外公。
「生男生女又有什麼差別,未來孩子是姓張,可不是姓余。」余柔珊輕描淡寫地道。
她會說這話,完全是針對外公那根深蒂固的血緣觀念,不論是婚生子或是非婚生子,只要有餘家血統便是余家人。
果不其然,余仁發的怒火驟起。
「這是什麼話?冰玉是余家的媳婦,她生的孩子不姓余姓什麼,你們年輕人是怎麼想的?」他口中叨念著。
頓了下,他又急急的說;「不行,我得去一趟,這生孩子沒有好好進補,萬一冰玉的身子骨有個閃失,怎麼再替余家生孩子?把你訂的機票給我,我去法國坐鎮。」
直言冰玉是余家的媳婦,已經是外公的哀的美敦書,余柔珊見好即收,不再攪和下去。她自口袋裡掏出備妥多時的機票,放在桌面推至外公面前。
余仁發他忙不迭地收了起來。
「這一趟法國之行,你舅媽身為婆婆,免不了要一道同行,而你舅舅是孩子的祖父也不能缺席.所以得留你在家裡坐鎮,不能讓人乘機在家裡作亂。」余仁發沒被興奮給沖昏了頭,沒忘給外孫女一點教訓。
這孩子太過膽大妄為,他這隻老虎雖老,沒發威還真讓她看成了病貓。
「怎麼這樣呢?」余柔珊不滿地抗議著。「做阿姨的我也要去看看我的新外……」猛地,她吞回了到口的性別,沒讓外公得逞。
這隻老狐狸真賊,居然玩這一手,讓她踩入自己一手構築的陷阱。可恨哪,余柔珊在心中哀鳴。
「這也是為了你好。這陣子我們不在,你就代替我們多出席宴會應酬一下,別讓自己成了老姑婆。」余仁發對這個外孫女比兒子所出的幾個子女還要溺愛,但是若有人當面提起,他一定一口否認。
這丫頭已經夠無法無天了,沒必要再給她把柄來和他作對。
「那個姓顧的小子不是對你窮追不捨嗎?給他一個機會交往看看,不會少塊肉的。」
一聽到「顧」這個姓氏,余柔珊的心便隱隱作痛。「那男人油嘴滑舌的,有什麼好。」她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那陳家的鎮威也不錯,斯斯文文的。」余仁發又說道。
這可是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老友信誓旦旦保證的。
「他如果安安分分的當他的GAY,我是沒有話說。」余柔珊不想和男人一塊兒竟爭情人。
她認識的朋友中,不乏有同性戀傾向的人,只要大家維持朋友情誼,都可以相安無事。
但若是要拿她當擋箭牌,就別怪她翻臉不認人。
「什麼?陳老頭那傢伙居然敢騙我。」思及老友對陳鎮威讚譽有加地推銷,他還真想給孫女配對呢,沒想到會是這樣。
只是,現在遠在法國的曾孫排名優先,陳老頭等他回來再和他好好清算這筆賬。
瞧著外公根本無心於公事,余柔珊收拾起桌面的文件離開,舅媽還在家裡等著她回報消息,早早打包好的行李終於派得上用場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冰玉生的是男娃兒還是女娃兒。」余仁發不忘追問他想知道的答案。
走在門邊余柔珊回眸笑道:「你只要人先飛到法國,那些你備好的禮物我會用快遞幫你寄出去的。」
聞言,余仁發不禁呆愣住。沒想到這丫頭的消息還真靈通,早就知道他私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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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了。請你幫外公打包行李吧,他人正在回家的路上。」將好消息向舅媽回報後,余柔珊掛上電話,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你最後還是讓董事長給擺了一道。」總經理秘書之一的楚月涵笑著打趣。
兩人會如此熟稔不單是因為任職於同一家公司,最大的原因在於兩人同窗超過了六年。
她們雖是同一所大學畢業,卻不同科系,讓她們兩人有交集的是社團活動。她們不約而同的選了貨幣研習社,心想收集錢幣的社團應該是清閒到打蚊子、曬太陽,但結果卻不如她們所預想的。社團活躍的程度和股票研習社有得拼,事實上兩個社團本質上是一樣的,只是名稱上的差異。
除了她們兩人看走了眼之外,還有一個同樣讓社團名字給誆騙的裴艾。
拜這個社團所賜,讓她們三人兜在一起成了好友,情誼至今未變。
「我還以為自從錯看社團之後,自己便不會再被騙,沒料到居然又栽了個大觔斗,而且還是栽在外公手上。」余柔珊感歎不已。
依她這些年來所培養出來的能力,她要是有心,絕對可以讓遠見集團蒸蒸日上;可是她沒有那麼大的志向,她只要有份薪水養活自己便心滿意足,這種野心還是留給其他人。
「這一次你可是身負重任,要擔負起整個遠見集團的興衰。」楚月涵惟恐天下不亂地嚇唬人。
余柔珊聞言頭皮一陣發麻,難以想像自己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