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圓悅
她正穿著一條短裙,兩隻大腳丫和那雙已經開了口的舊皮靴,大剌剌的暴露在他面前。
「呃……」裴靜又窘又急,脹紅的小臉都快沸騰起來。
「莫非妳不想重振裴家牧場了?」拓拔雷刻意誘惑道。
申元早就將有關她的一切打聽清楚,包括裴家牧場目前所面臨的窘境,他都一清二楚。
「當然想了。」這可是裴家牧場幾代人的心願。
「這四十匹馬不正好解了妳的燃眉之急嗎?」拓拔雷似笑非笑的說。「哦∼∼莫非裴場主還不知道這大宛馬的珍貴之處?」
「當然知道了!」他的話根本就是在誣蔑她的專業嘛!裴靜急得表明。「養馬之人如果不知道大宛馬的珍貴,也不用在這行混下去了。」
「哦?說來聽聽。」
「大宛馬人稱天馬,因其原產地在大宛,所以叫大宛馬。」裴靜將自己所知道的說出來。「歷朝以來大宛馬都是伯樂所推崇的好馬,昔日漢武帝甚至為了霸佔這天馬發動了一場戰爭。」
「這麼說來,這些馬倒是前景看好,而且價值不菲了?」拓拔雷下了結論。
前景看好,還價值不菲?
裴靜的想像力被激發了:如果裴家牧場有了這四十匹大宛馬,不但能解決當前缺少種馬的燃眉之急,也有利於今後品種的改良……
「那妳還猶豫什麼?」他再接再厲地誘惑。
「我……」被他這麼一分析,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可問題是……
裴靜的心裡還有幾分清明,畢竟這事的發展實在太詭異了。
「妳的皮靴開口了呢。」拓拔雷突然轉移了話題。
「呃?」裴靜愣了愣,一下子沒能跟上他跳躍的思維。
等她反應過來,人已坐在窄窄的窗台上,右腳蹬在他的大腿上,而他正在替她脫下已壞了的皮靴。
她只覺得腳冰冷冰冷的,他的大手則溫暖似火!
她的腳在這從崇尚三寸金蓮的時代,一直為他人所詬病,而裴靜也一直以自己這雙大腳為恥。
可此刻,當他古銅色的大手握住她的腳踝時,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腳掌也可以是纖巧白皙的。
「若是在我家鄉啊,一個未出嫁的閨女被男人看見了她的腳,她就得嫁給這男人啦!」拓拔雷一邊說,一邊替她穿上新靴子。
「呃,看、看見腳就、就得嫁?」裴靜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是啊,聽說我娘就是這麼嫁給我爹的呢。」拓拔雷微笑著打量她換上新靴子的右腳,這顏色和款式還挺適合她的呢!
「既然如此,你娘和你爹為什麼沒來?」她忍不住問。
「他們早就過世了。」他簡單的道。
原來他和她一樣都是孤兒呀,怪不得他的眉心總是蹙起,好像很不開心似的。不知為什麼,裴靜不喜歡他皺眉的樣子。
「別皺眉好嗎?」下一刻,她的手撫上了拓拔雷微皺的眉心。
「這是不是表示妳答應我了?」他攫住了她的小手。
「我……我還需要好好想想!」裴靜忽然覺得心裡好慌,用力掙脫開他的手,逃也似的開溜了。
「妳的……」拓拔雷想喊住她,可她已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看著還在他手裡的另一隻靴子,他無可奈何的笑了。
她的性子還真急呢!
☆☆☆
裴靜才跑出裴家老宅,就「砰」的一聲撞上了什麼。
她捂著撞疼的地方,抬頭一看,才發現又是一個陌生男人。
「你是誰?」這牧場裡的陌生人怎麼愈來愈多了呢?她疑惑的想。
「在下申元,是金烏城的副城主。」申元彬彬有禮的道。
「你和那個拓……拓……」裴靜剛才跑得太急,到現在還有些喘。
「我和『那個拓』是義兄弟,」申元笑瞇瞇的解釋,「他是兄,我是弟。今天是兄長帶著弟弟,專程來向裴姑娘求親的。」
「他為什麼會選擇我?」他的笑容很快就贏得了裴靜的信任,她率真的問出心中的困惑。「我覺得周姑娘或趙姑娘都比我適合多了。」
她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那四十匹大宛馬的。
「我想大哥自有他的道理吧!」論起打太極拳,申元也是一流的好手。
「可、可是天下如此之大,為什麼他會到沙城來挑選新娘呢?」裴靜愈想愈困惑。
金烏城的勢力強大,雖說拓拔雷的腿有殘疾,可若說他這堂堂的金烏城主會因此找不到妻子,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再說,她曾聽流浪藝人說過江南山溫水暖人傑地靈,女子個個賽芙蓉勝牡丹,那才是男兒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吧!
為什麼他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呢?
「為什麼嗎?」申元不禁苦笑了。「也許就因為這沙城欠他一個新娘吧。」
人的記憶是最不可信任的,才五年的時間,沙城人已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全然忘了當年戰爭的殘酷。
就連他這當事人,也差點無法將這日漸繁榮的邊陲小城,和那殘酷的戰爭連在一起。
「我不明白。」這沙城又不是人,怎會欠他一個新娘呢?
「記得五年前,我們也曾在這沙城鎮守過。」申元的手撫過那些柵欄,感慨萬分的回想起往事。
這沙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曾飽飲過他們的鮮血,可是歲月荏苒,如今竟再也看不出半點痕跡了!
這次他以替大哥選妻為名,刻意引大哥踏上他們曾駐守過的地方──酒泉、漳州、玉門關……想尋回當年豪氣萬丈的大哥,可是結果卻讓他失望了。
這沙城已是他們這趟旅程的最後一站,也是他們軍旅生涯的最後一站。其實申元已經不抱希望,不料竟有一個叫裴靜的女子牽動了大哥的心。
「五、五年前?」這勾起了裴靜的回憶。「你們曾經是拓拔軍的人?」
拓拔軍是西北邊陲的奇跡,在大明和瓦剌的戰爭中,正是拓拔軍保衛他們這些邊陲小城,使他們不至於落入殘暴的瓦剌人之手。
這沙城正是當年決戰的地方,裴家牧場也曾是戰場之一,裴靜當時年紀雖小,卻也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
可是自從五年前的那場大戰後,拓拔軍就神秘解散了,此後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還有第二個拓拔軍嗎?」申元反問。
「那、那位拓拔將軍怎樣了?」裴靜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他一定是進京做大官了吧?」
「拓拔將軍?」申元一怔。
「是啊,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裴靜眼裡滿是希冀。
「他──已經不在了。」他斟酌著字句。
「你是說他死了?」她的臉雪也似的刷白。
「唉,也可以這麼說吧!」申元歎息。
對於一名武將來說,廢了一條腿就等於判了死刑,就此意義來說,昔日的威武將軍拓拔雷早就死了。
「這麼說,他並沒有真的死了?」裴靜心裡的大石終於放下。
「人雖然沒有死,可是心已經死了。」申元沉重的道。
「我不明白。」她十分困惑,不明白他話中的涵義。
「他的腿殘廢了,還因此失去了他的未婚妻。」申元坦白告之。
「他的腿殘、殘廢了?」裴靜的心中忽然一動。「莫非這拓拔雷就是拓拔將軍?」
「嗯。」申元點點頭。
他是為了保護沙城才失去腿的吧?他的未婚妻也是因此才離開他的,所以申元才會說沙城欠他一個新娘子。
裴靜很快將整件事理清了。
「他的未婚妻很美嗎?」她突然很想知道,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人。
「許多人都說她很美。」申元就事論事的評論。
否則,未婚夫才剛在前線「陣亡」,她又怎會飛快的找到願意娶她的人呢?只是她的皮囊很美,並不代表她的心地也同樣美就是了。
「小靜,妳快來看哪!」裴清遠遠看見她,飛快的跑過來。
「又出什麼事了?」這些天發生的慘事實在太多了,裴靜實在很害怕再聽到什麼壞消息。
「這些馬好棒哦,怎、怎麼會……誰的啊?」裴清一向愛馬成癡,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匹好馬,簡直興奮得語無倫次了。
「這些馬都是我們裴家牧場的。」裴靜平靜的告訴她。
「怎麼可能!我、我們根本買不起呀!」裴清雖然興奮,但還不至於忘記她們的經濟狀況。
「這些是我的聘禮。」她聲音輕柔但肯定的道。
「聘、聘禮?」裴清更驚訝了,興奮的眸裡透出疑惑的光芒。「小靜,妳要嫁人了嗎?」
「是啊,我就要嫁人了呢。」她點點頭。
「太、太棒了!」
裴清興奮極了,一轉頭又往牧場奔去,她迫不及待要把這好消息告訴她最心愛的馬兒們了。
「妳這算是答應大哥的求婚了?」申元一直聽著裴靜和裴清的對話,終於開口問道。
「條件很優渥不是嗎?」裴靜微笑了。
論容貌,這裴靜不過是中等罷了,可是她的微笑讓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這應該就是大哥選擇她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