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圓悅
「哼!」拓拔雷哪會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他重重一哼,暗示申元少作怪。
可想起裴靜那雙裸足紅通通的誘人模樣,他的心神竟不由得一蕩。
以申元的老奸巨猾,怎會沒看出他的眼神悄悄變得柔和,嘴角也泛起一抹笑影?
「唉,要是換作在我的家鄉,被男人看過赤腳的小娘子,可是得一輩子跟著那男人囉!」
一輩子都跟著他嗎?
拓拔雷不禁出神了。
「大哥你想,這一路上的行人那麼多,會有多少人看見呀,那──這小女子得嫁多少個男人呀?」申元故意調侃道。
「住嘴!」拓拔雷訓斥。
想到她赤足走過雪地,他的心中就忍不住升起憐惜之情,而想到那些男人色迷迷的盯著她的裸足,他更是覺得無法忍受。
他壓根就忘了,世人都偏好三寸金蓮,哪會懂得欣賞自然之美,更渾然不覺自己被這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攪亂了心湖。
「你負責去打聽她姓啥名啥,家住哪裡。」拓拔雷吩咐道。
「是,我這就去。」申元樂得應道。
「還有,記得先去沈記鞋鋪買雙皮靴,要這麼大的。」拓拔雷想了想,伸出手來比畫個大小。
「會不會太小了些?」申元詫異極了。
別說他們這些大男人穿不進,就算穿得進也沒道理去那兒買呀,沈記鞋鋪的皮靴如何比得上金烏城下屬的鞋莊呢?大哥怎麼會……
「怎麼,你還有意見嗎?」拓拔雷不悅的道。
「不、不敢。」申元不解的搔搔頭道:「莫非大哥新收了一個小廝?」這樣才能解釋大哥要他買小皮靴的事。
申元自以為聰明,誰想拓拔雷竟狠狠瞪著他,凌厲的眼神盯得他心裡直發毛。
「女靴!」良久,他才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
「女、女的啊?哦哦,大、大哥,我去了!」申元狼狽的落跑了。
唉,真是失策呀!沒想到大哥和那破棉襖姑娘已經進展到買靴子送佳人的地步了呢!
第四章
家中只剩幾日存糧了,連餵馬的草料也剩不到半個月了……
望著帳簿,裴靜心裡的悲哀愈來愈大。
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也許賣掉牧場是她們唯一的選擇。
昨天李家牧場的二管家來過了,不過他們開的價格低得驚人,她算過了,照這個價格賣的話,恐怕收到的錢還不夠他們到另一個地方安頓下來。
再說,除了養馬之外,她們姊妹倆好像也沒有其它本事了,她實在想不出賣了牧場之後,她們以後拿什麼來維生?
裴靜眼巴巴的望著窗外。
積雪融化之後,大地已經開始解凍了,希望新的牧草能在草料吃完之前長出來,可不管怎麼樣,這種馬終究是個大難題……
她愈想頭愈痛,可不想又不行,唉∼∼
忽然,她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有人把馬牽到這裡來?!
裴家牧場從不曾有過如此神駿的馬,也買不起如此神駿的馬,一定是隔壁李家牧場買的駿馬誤牽到她們這裡來了。
裴靜站起身,正打算喊那些人將駿馬牽到隔壁去時,門忽然被推開了。
「光──呃……」她還以為進來的人是光叔,沒想到竟是不請自來的拓拔雷。「你怎麼會來這裡?」
「妳還滿意嗎?」拓拔雷來到她身邊詢問道。
「什、什麼?」雖然他高大的身軀被局限在一張小小的輪椅裡,可裴靜發現他的靠近依然讓自己非常緊張。
「喜歡妳所看見的嗎?」
他的語氣很正常,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過靠近,以至於連正常的對話也蒙上了曖昧的色彩。
「我……」
她無措的低下頭,雙眸正好對上他的雙腿,如此強健的一雙腿,如今竟然無法支持他的身體!
這一刻,裴靜忘了他們還只是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還痛嗎?」她的手撫上了他的腿。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留給他的傷痛太大,以至於一想到那年,拓拔雷的眼眸就黯淡了,語氣裡也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探你的隱私。」她囁嚅。
裴靜正想縮回手,但他溫暖的大手已覆上她冰冷的小手。
溫暖與冰冷相碰撞,她這才意識到書房裡冷得就像冰窖一樣。
照理說這春寒料峭的天氣,早該生起大大的火盆才是,可是她們早就沒了取暖的木柴,只能忍耐。
「不好意思,家裡沒法子生火……」她羞愧的道。
沙城人一向好客,會讓客人得到最好的招待,在沙城人的觀念裡,就算家裡只剩下最後一隻雞,也應該宰了給客人吃了下酒。
「我不冷,倒是妳,一雙手冷得像冰塊一樣。」他微微皺起眉。
「呃,我習──」裴靜才說了一半,她那雙冰冷的小手已被包裹在溫暖的大手裡。
雖說沙城地處邊陲,男女之間的相處不像中原那麼嚴格,可他們畢竟只是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這舉動也未免太大膽了點吧!
裴靜的一張小臉脹得通紅,想掙脫他的大手,卻又敵不過他的力道,只能被他這麼握著了。
「還滿意嗎?」拓拔雷又一次在她耳畔問。
「滿、滿意?」她結結巴巴的。
「是啊!你可滿意這些大宛種的馬匹?」他指指那些正被金烏城的侍衛牽進裴家牧場的駿馬。
「那些……」原來是大宛種的駿馬,難怪會如此神駿。裴靜不禁看直了眼。
「是啊,一共是四十匹上好的駿馬。」提起這些大宛馬的後裔,拓拔雷得意很很。
「你為什麼把這些駿馬趕到裴家牧場來?」裴靜不解的問。
「為什麼不能趕到裴家牧場來?」
「馬的主人一般都喜歡將馬寄養在李家牧場,他們那裡的設備更好一些。」她以為他打算將這些駿馬寄養在她家牧場,於是老實告之。
「妳一向都是這麼談生意的嗎?」拓拔雷忍不住笑了。
就算在戰場上也得講究虛實,愈將敵手騙得團團轉,就愈容易取得勝利。他從沒看過比她更老實的人,竟硬生生的將生意往外推,或許,這也解釋了為何裴家牧場會衰敗到此了。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裴靜不解的看著他。
「當然……」有問題了。
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被他嚥了下去。忽然間,拓拔雷不想讓這些世俗的東西污了她純潔的心靈。
「當、當然沒問題了。」他難得結巴。
「你得去告訴他們弄錯地方了。」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他行動,裴靜忍不住出言提醒。
「既然是裴家牧場的馬,自然得養在自家牧場裡。」拓拔雷理所當然的道。
「自、自家?」裴靜瞠目結舌的,趕緊道:「可、可是我們沒有錢買你的馬呀!」
「妳忘記了嗎?我們不久前才談妥四十匹馬的交易。」拓拔雷提醒她。
「呃?」仔細回想起來,他們當時好像確實說過用她的一件棉襖換他的四十匹馬之事,不過──「那只是一個玩笑而已!」
再說,她也不認為他們已經達成了協議。
「金烏城主從來不開玩笑的。」拓拔雷的神色正經至極。
「金、金烏城主?」裴靜那對又圓又大的黑眼睛,差點又掉了下來。
雖然沙城地處西北邊陲,也不是什麼繁榮富庶的地方,不過金烏城的大名還是如雷貫耳的。
「對,我就是金烏城主拓拔雷。」
「天哪!」她忍不住呻吟一聲。「這、這不可能是真的。」
她努力告訴自己,他只是個幻影,下一刻就會消失!
可他不但沒有絲毫消失的跡象,就連窗外那些駿馬也都還在,她甚至還能聽見馬嘶人鬧的嘈雜聲。
裴家牧場已經好久不曾如此熱鬧了!
裴靜心裡不禁湧上一種叫做感動的東西。
她好想讓這歡笑和希望永永遠遠留在裴家牧場裡,可無功不受祿,隨便接受這些馬有違她的行事準則。
「那件棉襖根本值不了幾個錢,城主就忘了我先前說的話吧!那只是我凍昏頭時說的蠢話罷了。」她努力不讓內心動搖。
「一件破棉襖當然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如果它是作為我們的定情之物的話,就值得這四十匹駿馬了。」拓拔雷慢條斯理的說。
「定、定情之物?」裴靜吃驚得連嘴巴都張大了。
「是啊,這些馬就是我給妳的聘禮。」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自己似乎愛上了逗弄她的滋味。
「聘、聘禮?」她簡直無法相信。「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他反問。
「大戶人家娶妻嫁女不都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嗎?」她好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來。
他是赫赫有名的金烏城主,她卻是潦倒牧場的繼承人,這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會湊在一起呢?
再說論容貌,她只是中等之姿;論持家,連這小小的牧場都被她經營得倒閉了,更別說她還有一雙難看的大腳丫……
想到她的大腳,裴靜就想起在客棧時的窘狀,下意識想藏起那雙大腳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