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圓悅
情深義重的義馬?!
這確實很像大姊會說的話,不過裴靜此刻更關心的是裴家牧場今後的命運。
「踏雪現在怎麼樣了?」
踏雪是另一匹駿馬,神俊僅次於鬥士。暴風雪來襲前,牠已經懷了鬥士的子嗣,正在等候生產呢!
「踏雪沒事,大小姐說牠受了驚,且有早產的跡象,所以這些天大小姐都要歇在馬廄旁的小屋裡了。」光叔告之。
「也好。」總算是有點好消息了!裴靜疲憊的想。
之前已經有人表示願意出兩百兩買下這新生的小馬,如果踏雪能平安產下小馬,他們裴家牧場就還有救。
不過,沒了鬥士就等於沒了種馬,以後如何給那些牝馬配種仍是一個難題。
裴靜在心裡迅速盤算著。
「大小姐說鬥士是匹有情有義的好馬,要我將牠好好埋葬了。」偷眼看了看二小姊發青的臉色,光叔有些不安的道。
「埋、埋了?」她提高嗓音。
「是……是啊!」光叔結結巴巴的道,「大小姐說既然牠們都是義馬,自然每一匹都該好好安葬才是。」
「每一匹?」這回裴靜簡直是尖叫了。
哪有這麼荒唐的事,她一定是聽錯了!
「對啊,大小姐有吩咐……」
「我不管大姊是怎麼吩咐的,我現在就命令你去把每一匹馬都給我挖出來!」裴靜堅決的道,「少一匹都不成。」
開春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了,她們承擔不起更多的損失了。
大姊能夠罔顧現實,她可不成,作為裴家經濟的掌控者,她必須事事以大局為重,為裴家謀得最大的利益才是。
「妳、妳打算怎麼處理這些死馬呢?」光叔不解的問。
「當然是送到廚房了。」
「送到廚房?!」光叔大為驚訝。
「當然了。」
這些凍死的馬兒,好歹也能成為大伙的食物。雖說馬肉粗礪難以下嚥,不過對於裴家這些三月不知肉味的人來說,應該無所謂了吧?
「可、可是大小姐那兒……」光叔仍有些猶豫。
大小姐若知道這些本該被好好埋葬的馬匹,竟都被挖出來吃掉了,一定會很傷心、很生氣的。
「現在是大小姐當家,還是我當家?」裴靜火大的質問。
從她接收牧場帳簿的那天開始,她就發誓只要是她活著的一天,就不允許有裴家人被餓死的情況發生。
「我都聽二小姐的。」光叔立即說。
「這事盡量瞞住大姊,省得到時又鬧出事來。」裴靜想一想,又轉頭囑咐道。
「我知道了。」光叔趕緊去辦這事了。
管家光叔雖然有些囉唆,不過一向辦事認真,這次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紕漏才是。
至於這挖馬屍、吃馬肉的事,自然無法瞞過大姊一輩子。不過,她也沒指望能瞞一輩子,只要等這些馬肉全吃完了,大姊愛怎麼鬧都沒關係。
裴靜思忖著。
第二章
幾天後,積雪漸漸融化了,只剩陰暗的角落還留有冰和雪的混合物。
沙城的天氣依然寒冷刺骨。寒風就像無數的小刀子,爭先恐後的穿透棉襖,撕割著人們已經凍得麻木的肌膚。
裴靜蒼白著臉,拉緊了身上的薄棉襖。她的身體幾乎快凍僵了,就連指甲都泛出了青紫。
這些日子以來,她期盼的奇跡一直沒有出現。
看樣子裴家牧場是注定要垮了的,可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而柴米油鹽一樣都少不了,她要到哪裡去變出錢來呢?
一想到這,裴靜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原先她還想在城內找個工作,賺點錢來貼補家用,可進了城才發現自己想得太天真了,畢竟,誰會僱用一個有「敗家」惡名的女人呢?
再說,姓裴也就罷了,好歹也叫個裴富、裴貴什麼的,添添喜氣,偏偏她們姊妹倆叫裴清(賠清)、裴靜(賠盡),一聽就讓人家皺起眉。
阿爹在給她們姊妹倆取名時,一定沒想到有朝一日連這名字都成了自家女兒敗家的罪狀了吧?
裴靜不禁苦笑。
又冷又累之下,她竟出現了幻覺。她、她居然看見四匹上好的駿馬被人充作了拉車之馬。
裴靜啊裴靜,妳真是想馬想糊塗了!
她暗暗責備自己。
「啊!」失神中,不知什麼撞到了她,她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
香風一陣陣飄過,那個撞到她的美麗身影,頭也不回的走進那間沙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
「走開!」又是一聲嬌斥。
裴靜下意識退開一步,依稀認得斥喝她的是知縣家的二小姐。
定睛一看,周大戶的女兒、李家的二小姐、趙家的小姐……似乎整個沙城的未婚女子都湧進這間客棧裡去了。
周家小姐和趙家小姐一向不和,就連聽見對方的名字都會臉紅脖子粗的,沒道理會……
才這麼想,她忽然覺得手臂上一痛一涼,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的薄棉襖竟然少了一大塊,露出凍得慘青的肌膚在寒風中戰慄。
這是……怎麼回事呀?
裴靜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幻覺」中的駿馬正忙著咀嚼什麼,一片眼熟的半舊花布從馬嘴裡垂下來,那是……
「這、這……」這些馬居然不是她的幻覺?!
「這位姑娘,真對不住,我家的馬兒扯破了妳的衣袖。」一個穿著整齊,看來一臉斯文相的車伕走上前來。
這可都是萬中選一的好馬呀!裴靜對他的道歉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只牽掛著這些馬。
「這位姑娘,如果妳需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車伕看出她的家境似乎頗為貧窮,有意想補償她。
如果能擁有牠們,大姊就不必再為配種的事發愁了;如果能擁有牠們,裴家牧場就能重新振作了;如果能擁有牠們……
她的注意力都在這四匹駿馬上。
「這位姑娘,妳想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就是。」車伕等不到她的響應,以為她沒聽清楚,就又說了一遍。
「馬,我要這些馬!」裴清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呃,妳要……這些馬?」車伕一愣。
「嗯。」裴靜點頭。
用一件舊棉襖換四匹上好的駿馬,這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車伕在心裡咕噥。
「這事我可作不了主,不如我帶姑娘去見我家副城主吧!」車伕搔搔頭,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
裴靜正癡迷的打量著這些馬,壓根沒聽見他的話,甚至連那匹壞壞馬又將她的袖子咬去一截也沒注意到。
「我家副城主就在客棧裡,不會耽誤姑娘很長時間的。」車伕眼見她沒有反應,只得主動伸手將她拉進客棧。
「唉,妳不能進……」
客棧老闆深怕自家客棧會沾染上「賠家」姊妹身上的晦氣,想要逐客,卻又礙於車伕那邊來頭大,不好隨便得罪,只能隱忍著。
不過,他還是悄悄招呼了自傢伙計,去廚房取了白米、鹽什麼的灑在裴靜走過的地上。
「這實在太過分了!」車伕從沒遇過這等事,正要上前理論。
「別!」裴靜阻止了他,「我已經習慣了。」
她早就習慣了被人排斥,如非必要,她根本就不會進城。
「妳在這裡坐一會兒,我馬上去找我家副城主。」車伕將她帶到大廳裡,給她找了一張舒適的椅子坐下。
「唔。」她應一聲。
生了火的大廳是如此溫暖啊!
裴靜才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昏昏欲睡。
理智提醒她不該睡著的,可她的眼皮卻愈來愈沉重。
朦朧中,她聽見周圍有一陣小小的騷動,耳邊也傳來椅腳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就算用腳趾頭想,她也知道這必然是那些「不幸」坐在她身邊的人們,正挪動他們的椅子以防沾染到她身上的晦氣呢。
「呵呵……」她不禁低笑出聲。
對於這些傷人的舉動,裴靜早就麻木了。
世人只重衣衫不重人,她又何必去在意他們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
一種濃濃的倦意隨著空氣中氤氳的暖意,壓上了她瘦小的肩頭。忽然間,她好想丟下一切的負擔,安靜的睡上一覺。
下一刻,裴靜放縱自己一歪身,佔據了離她最近的椅子。
本以為兩張椅子並成臨時床鋪不會舒服到哪裡去,可──好大、好軟、好溫暖啊!躺在上面有如被柔和的火焰包裹住一樣。
一種混合著男性體味和硝制過的馬革味的熟悉味道,充斥在她的鼻間。恍惚中,她穿越時空回到了童年。
記得阿爹的懷抱也是這麼溫暖吧……
裴靜迷迷糊糊的想著。
☆☆☆
拓拔雷很不滿意,不,說不滿意還是客氣了,事實上他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
也不知道申元那傢伙在搞什麼鬼,不就是替他找個女人傳宗接代嘛,居然一找就找了半個月,跑了十七、八個城鎮還不罷休……
「城主……」侍衛眼見他臉色不對,趕緊閉上嘴巴,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無辜的炮灰。
「吱呀」一聲,拓拔雷推開擋著他去路的木門,推動他的輪椅就逕自往前去了。
「呃?城主,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