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羽柔
楊輊遠穿著一身純白的襯衫、黑色的西裝長褲,梳理得整齊的黑髮在夜空中閃亮,他的斯文外型和展力游浪蕩不羈形成十分明顯的對比。
入夜的風帶點涼意,烏雲滿佈的夜空,稀落的星點綴著微黃的半月;一絲淺淺的笑容浮在他的唇邊,楊輊遠先開口:「嗨!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真真微帶譏諷的笑說:「我聽力遊說,你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好快啊!」
「是啊!一切都準備就緒,不能回頭了——」
真真聽出了他的猶豫。「為什麼要回頭?既然選擇了,就只有往前走,不要回頭。」
他們沉默了許久。
「真真,我一直很想正式的對你說一聲抱歉,我在英國認識小眉的時候,內心就很掙扎,可是……我們相隔這麼遙遠,而她就在身邊照顧我,我……我沒有辦法拒絕,可是又沒有勇氣告訴你,才會選擇欺騙你。上次宴會結束後,我聽了很多有關力游和你的事情,他為了追求你,做了很多瘋狂的事情,為了你,我還被他狠狠揍了一拳——」想到當時困窘的情景,楊輊遠就忍不住嘲笑自己。
「不要再說了!你約我出來應該不是要談這些的吧!」真真打斷了他的話,她不想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記憶。
「好,那我就直說了。」藉著閃爍的街燈,楊輊遠仔細的端詳顧真,她還是穿著簡單的大T恤,更加凸顯了隨興自然的個性和靈氣。當初他就是被她這個優點給吸引住的,現在站在她的身邊,還是會有親近她的渴望,只是他已經不是可以愛她的人了。
「外公有朋友在法院工作,據說有人提供檢察官有關我父親逃稅、行賄、不法利益輸送的證據,他們正在進行調查。我父親的生意做得太大,樹大招風,得罪不少人,我想這件事情如果我父親沒有好好處理,不但會牽連很多人,還將會爆發一樁動社會的大醜聞。」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真真心裡打了一個冷顫,隨即擔心起展力游,怕他會受到牽連。
「力游前陣子又和人打架,受傷的人當中,有一個是議員的兒子。這個議員是這件案子最大的支持者,他們還考慮要控告力游重傷害。我要力游即刻離開台北,遠離這個即將形成風暴的圈子,他如果留下來,一定會受牽連。可是……他不願意走,他說他丟不下這裡的一切,我們心裡都很清楚,他最捨不得丟下來的人……就是你。」
真越想越覺得心慌意亂,冷空氣像一條冰涼的小蛇鑽進了她的身體裡。
「他丟不下我,又不願離開那些是是非非,我……我又能怎麼辦?我試過了——」她無力的說。
楊輊遠沉吟了半晌,目光沒有移開過她的臉。她的眼裡透露出一股憂鬱,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深沉的感動。
「力游才二十二歲,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都不願意見他浪費自己的生命。從以前到現在,他一直遊走在社會的邊緣,不能怪我父親讓他在黑暗頹廢的環境中成長,這是我父親從小到大生存的方式,他不懂得如何改變。我媽媽用了一輩子的時間想改變我父親,還是沒有用。可是……現在我父親已經明白再不收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力游。真真,力游還年輕,他還有很多潛力可以發揮,如果他一直陷在那個環境裡面,當他想回頭時就怕太晚了。」
真真想起自己將臥在血泊裡的力游強拉到醫院急救、還有阿清幾乎喪命在路旁垃圾堆裡的一幕幕情景;心裡的痛苦也不斷重疊加深。
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對著楊輊遠大吼:「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我又能夠改變什麼!我愛他——我害怕失去他,所以我開始縱容自己,也縱容著他,告訴我……我能夠做什麼!告訴我……」
她痛苦的將臉埋在手心裡,屈服在對展力游的感情漩渦中,無法自拔。
「真真,我沒有資格告訴你要怎麼做。我和我外公都會設法幫助父親度過這個難關,畢竟他們之間的利害息息相關,我外公也不想受到牽連。可是力游,他是我們受人牽制的原因,就算解決了我父親的困難,力游也會成為他們洩恨的靶子。你知道,力游的個性衝動,要陷害力游實在是太容易了……」
「好複雜!為什麼你們的世界這麼複雜!簡簡單單的生活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把日子弄得這麼可怕?這樣的生活,壓力太大了!我沒有辦法承受,我只是一個學生,一個平凡的女人,只想簡單的愛一個人就好,為什麼會這麼困難?」她在街燈下來回走動,手腳冰冷顫抖,情緒失控的嘶吼著。
「真真……真真……我已經替力游找到了出路,只是你!你必須放開他,讓他走,留下來他會被毀滅的。」楊輊遠拉住了她的手,緊緊凝視著她,溫柔的喊著她的名字上遍又一遍的想讓她冷靜下來。
真真搖著頭,心慌意亂的說:「我不知道怎麼做……」
雨,浙浙瀝瀝地落了下來,小巷道更顯得灰濛濛一片,他們兩人都沒有移動腳步,任雨不斷打在身上,楊輊遠忍不住抱著痛苦的真真,兩個身影在雨幕中成了一個黑影。
「不要管力游,不要理會所有的人!真真,我們兩個人逃走吧!從這個複雜又虛偽的世界裡逃離,逃得遠遠的不再回來!」他心裡的另一個靈魂正在偷偷吶喊,手臂更加牢牢地環住了她。
真真哭倒在楊輊遠的胸膛,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將自己抱得太牢,連忙掙扎想要離。「輊遠,放開我。」
「你們在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怒吼,真真和楊輊遠慌亂地從彼此懷裡離開。
展力游像一隻殺紅了眼的野獸,一個箭步衝上來,二話不說地朝楊輊遠的臉上揮一拳,楊輊遠跌落在滿是泥濘的積水裡。
「展力游!」真真直覺的上前想扶起楊輊遠,展力游看了更失去理智。
「怎麼,舊愛新歡你兩個都想要是不是?大哥,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你以為在這裡花言巧語一番,真真就會回到你的身邊,是不是?」他在雨中狂暴的怒喊。
真真檢視過楊輊遠臉頰上的傷後,氣沖沖的站起來,不甘示弱的嘶吼回去。「展力游!你不要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人!」
展力游氣得無法思考,對著真真怒吼。「我是沒有大腦!竟然會愛上你,愛得這麼淒慘!你真是可惡,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還是我只是你備用的男人,我告訴你!你不愛我沒關係,不要一錯再錯,他就要結婚了,聽到了沒有!他不會為你拋棄一切,你不要傻了……你不要傻得回到他身邊做小,自甘墮落!」
真真聽他劈頭亂吼亂罵,心裡也像下了雨,一滴一滴的淌著血。她站直身體,走到展力游面前」啪!」的一聲,甩手就送他一個巴掌。
「展力游,我受夠你了!我不想再為你擔心受怕子,你走吧!你們都走!我不想再和你們楊家或展家有任何關係——」
她丟下了狠話,轉身就走,大點大點的雨滴打下來,她的臉頰上和著淚水與雨水。
寂靜的小巷裡,只有雨點灑在低矮老屋的瓦上,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長長的巷道只剩下楊輊遠和展力游怔怔地看著顧真真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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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美美走出臥室看著滂沱的雨勢,一道藍色的閃電劃過天際,她突然看到窗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姊……那個展力游還在外面耶!」美美走到大姊的臥室,不斷敲打著門。
善善聞聲也走出來。
姊妹倆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繼續敲打大姊的房門。
「大姊,從你淋得一身雨回來以後,已經三個小時過五十二分了,那個展力游還是站在外面等你。」美美看著手裡的表,不停地在計時。
「是啊!老姊,你不讓展力游進來,要懲罰他我沒有意見,可是你讓可愛的、忠實的、無辜的諾貝爾也在雨裡和展力游一起被罰淋雨,未免太狠心了吧!」善善也加入遊說。
突然,真真打開了門,寒著一張哭腫的臉,冷漠的對妹妹們說:「你們兩個都回房間睡覺,我的事情你們都不要管!」
美美說:「不是我們愛管,只是再這樣淋下去會出人命的,外面很冷耶!」
善善又說:「明天一早你會看到一具『行屍走獸』的屍體躺在門口,我們姊妹三人的名聲都要毀了。」
「是啊,到那時候我們三個姊妹花不但嫁不出去,還要回鄉下找爸媽避風頭,我才十五歲耶!」真是慘啊——」美美應和。
「回去睡覺!」顧真真氣得大吼。
三十分鐘後,真坐在漆黑的客廳裡,四周沉靜,一陣乍寒令她全身冷透了,看著牆上老鍾滴答滴答的在走,她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悸動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