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宇文秀
龍昊瞳不回話,趁他分心的這一刻一劍刺去,擦起蕭慕堇頰上的一些皮肉。蕭慕堇吃痛,使劍使得更凌厲些。「強要娶親還不打緊,可你偏要我那自小身體虛弱的妹子在一個月內學會『踩蓮舞』,『踩蓮舞』何等難學?一個月內妹子在過度操勞、筋疲力竭下衰弱而亡,我母親哭瞎了眼也喚不回她,這一切悲慘的起源都是你!」說到氣憤處,「刷刷刷」三劍將龍昊瞳一縷髮絲削落,兩人戰得更是難分難捨。「這事給你知道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怎麼說?你一定也忘了,你說:『怎麼蕭家姑娘這麼不濟?練舞不到一個月便死了?算了,找禮部去要治喪費吧,朕很忙,別拿這一些小事來煩人。』哼!你忙!你忙些什麼?忙著去謀害人命!我蕭家可會稀罕你那一些銀子?再多的金子也買不回我妹子的一條命和我母親的一雙眼,你聽清楚了嗎?」
一直沒開口的龍昊瞳終於出聲。「所以你心懷怨恨來向朕報復?所以你寫信放箭告訴朕,朕的好日子過完了嗎?今日你殺了朕又如何?就能換回你妹子一條命和老母的一雙眼嗎?朕早就疑心你了,再過不久,浩澍便會領著大批將士前來支援,你要殺朕,最好快些!」龍昊瞳臉上漾起一朵奇異的笑,乘機又劃了蕭慕堇一刀,棕眸在見血時顯得格外燦亮。
「我什麼都不在乎!為了要殺你,我費了多少力氣你知道嗎?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還有人昏庸愚昧的肯替你賣命?鳳熹那老頭冥頑不靈,執意要向你告狀示好,逼得我不得不殺了他一家滅口,又怎麼料得到唯一的漏網之魚鳳凜陽亦是一個死腦筋,好死不死代你喝了那桂花茶?老天爺不可能永遠站在你那邊的,不可能!」蕭慕堇因不甘而亂了陣腳,表情有些許狂亂。
在這殺喊震天聲中,正在重重人群中搜索皇上身影的鳳凜陽卻一字不漏地將這番話盡數聽入耳裡,這便是事實真相嗎?心中的最後一絲懷疑盡去,腦子裡卻被這消息震得七葷八素,那人真是她曾喚作大哥的人嗎?一直以來追求的兇手便是他嗎?怎麼他能絲毫不在意的視人命為糞土?怎麼他又可以戴著一副虛假偽善的面具來接近她?為什麼?為什麼?她茫然佇立當場,心裡先是一陣悲痛,繼而興起一股復仇之心。她要為爹娘報仇。
「小心!」余培青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適時幫她擋開一箭,在方纔的激鬥中他已將對手兩人擊斃,現下只應付一人更顯得游刃有餘。「小冬、小冬,你沒事吧?」
一柄大斧自眼前劈來,她直覺的以劍隔開。「沒,我沒事。」雖是唇皮發白,她還是勉強一笑。「倒是余哥哥你該小心些才是。」
余培青精神一振,世上有什麼東西比得上小冬一句話的?他朝對手的胸膛一劈,對方馬上吐血倒地。「你余哥哥這些年的功夫不是白練的,你別擔心。」
鳳凜陽削去敵手五指,收劍蹙眉瞧著眼前人群,方才空出一線到皇上那裡的縫隙叉給人填滿。「皇上和蕭慕堇不知打得怎樣了,我好擔心。」
余培青見她一副快快不樂的模樣,心裡一苦。是呀,在她心中,皇上的地位是他窮其一生也無法超越的,他還再癡心妄想些什麼?
倘若……倘若此次皇上不幸被蕭慕堇所殺……余培青腦子裡不期然浮現這麼個念頭,那小冬不就──這邪惡的想法忽地在他腦裡生根發芽,甚至脹大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他偷眼瞧著身邊佳人,心跳得好快。
鳳凜陽和余培青好不容易擠至前頭,卻給霍軌一行武功較高之人纏上。她在和人過招比式間,總忍不住朝龍昊瞳那方向看去。
余培青在和霍軌交手時,也不禁分神朝鳳凜陽那邊瞧去。此時龍昊瞳給蕭慕堇挑破衣衫,左臂上添了一道傷口,鳳凜陽驚呼一聲,也給人劃上一道。
余培青的心冷了,小冬的心裡分明就只有皇上一人,容不下第二個,假使皇上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小冬只有以身相殉一途,無論他的情感是多麼熾熱濃烈,只怕也是枉然。
可腦子明白,心裡這些年的感情卻不是說放就能放。他狂吼一聲,一掌打得霍軌倒退三步,滿腹的疑問朝他逼來;倘若皇上有難,他救是不救?救是不救?
蕭慕堇見情勢對自己已不算有利,官兵的厲害大出他意料之外,若是再單打獨鬥下去,報仇雪恨無疑只是空談。他冷笑一聲,跳至右邊。「上面的兄弟,放箭!再慢些便給這昏君逃去!」自己亦抽出背上箭矢,搭弓挽箭,「颼」的一聲準確無誤地朝龍昊瞳左心送去。
「不!不要啊──」鳳凜陽幾乎魂飛魄散,她絕望地嘶喊,徒勞無功地試著想將那一枝枝銳利的奪命鋒矢攔下。倘若真要他死,那麼便連她一併帶去吧!
可她快,卻不及另一抹黑影快,只聽得「呼呼」幾聲,所有的弓箭盡數插入那半途殺出之人身上肉中,尤其是蕭慕堇所射的那枝節最狠也最厲害,直直穿過鎖骨,在另一頭吐著冷厲的寒光。
當下,余培青拚著最後一口氣轉身,雙手像想抓住什麼似地朝鳳凜陽伸出,在鳳凜陽還來不及奔至他身旁時,他已頹然無力地朝後頭河流倒下。他不甘心,他不想也不要這般死去,他還沒告訴她,他愛她呀!
余培青心裡轉過數千數百個念頭,最後卻只能怔怔瞧著蔚藍的天空,身子卻給冰冷的河水無情淹沒。
「余哥哥、余哥哥,不要啊、不要啊──」鳳凜陽眼睜睜瞧著從小照顧自己長大、有如親兄一般的余哥哥渾身是血,而後呈一大字型直挺挺倒入河裡,帶起陣陣的血紅漣漪,消失於湍急的水裡。她幾近瘋狂、像發了瘋似的向前撲去,忽地腳下一絆,將她整個人勾倒在地。她繼續匍匐前進,半身陷入水底猛撈,不住地哭喊搖頭。
整個場面倏地靜下,只聽得遠處傳來隆隆不絕的馬蹄聲,為首的龍浩澍斂起平日的嘻皮笑臉,頗有威嚴地指揮著。「來人呀!將這一干亂臣賊子全都拿下!一個也別給他逃了。」
鳳凜陽還沉浸在失去余培青的極度痛楚中,整個人有如被掏空般的虛脫。滔滔江水,無限綿延,會將余哥哥帶往何方?怔忡間,她忽地覺得好累,倘若能就此長眠、一覺不醒,那該有多好。人世間有太多令人傷悲的事了,讓她閉上眼吧──
「不要動!不然我便殺了她!」在她神智恍惚間,蕭慕堇趁亂潛至她身後,輕而易舉地拿下她,一把本想用來自盡的匕首眼下有了更大的用途,他冷眼看著呆立不動的龍昊瞳,手上微加了些力道。
龍昊瞳心急地向前蹲了兩步,蕭慕堇勒著鳳凜陽頸項的左手毫不留情地收緊。搶得她咳嗽不止。「你想她死嗎?若還要她的命,便傳令要一干將士將刀劍放下,快!」
鳳凜陽昏沉的腦子逐漸轉醒,一邊痛心余培青的死,一邊又痛恨自己成了龍昊瞳的負擔,竟為這殺父仇人所挾持。在萬念俱灰的心境下,她默默以眼神向龍昊瞳訣別,緩緩閉上眼
龍昊撞見她神色不對,忙要官兵們放下手中刀劍,猶怕地想不開,伸出小指要她記得那日誓約。「鳳凜陽,記不記得你曾答應過什麼?不要成為自毀諾言的小人!」
鳳凜陽聽得這話,本已喪失的求生意志又再次復活。是呀,她怎麼能死在這卑鄙無恥的小人手上?她該努力活下來,看看這麼一個泯滅天良的人下場究竟如何,她不該死,她不要死,她要活下來!
「好了,倘若你們情話綿綿完了,該輪到我說話了。」蕭慕堇見他們一副心靈相通的模樣心裡便有氣,拉著鳳凜陽倒退三步。「我要兩匹馬,這匹和那匹,」他將下顎一揚,點明了「紅焰」和龍浩澍胯下的白馬。「怎樣?」
「沒問題。」龍昊瞳大力得很,絲毫不皺一下眉頭。「可你給朕聽好,倘若你傷了她,不論天涯海角,朕都會找到你,好好的算算這一筆帳。」語氣中恫嚇的意味十分明顯,即使蕭慕堇握有鳳凜陽這張王牌在手,亦感背上儘是一片濕意。
沉默後的蕭慕堇突地大笑。「哈哈哈,沒想到世上還真有你這無心妖怪所在意的事,今日我總算見識到了。廢話少說!快將馬兒牽過來!」
接過方雋所遞來的韁繩,蕭慕堇先將點了穴的鳳凜陽推上「紅焰」,隨後刀光一閃,切斷了白馬的咽喉。「這兩匹大漠名駒皆是萬中選一的好馬,今日我借走紅馬、殺了白馬,瞧你剩下這些愚駑馬兒如何追上我!」說完,翻身上馬,一踢馬肚,人已落在老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