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宇璐
「樂樂?誰呀?」溫大少脾氣好,沒生氣只愣愣地問。
「就是剛剛坐在這裡的那個女孩!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剛才只有你一個人跟她說過話,我在那邊看得清清楚楚!」
「剛剛坐在這裡的……」遲鈍的人思索良久,終於喚醒記憶,「穿紫色小禮服的那個?」
「媽的,少跟老子裝傻!」
「我是跟她說過話,不過後來又有兩個人跟她說了話,我就被其中一個女的趕走了。所以,我不是惟一一個跟她說話的。」他一本正經地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管你,說!她現在人呢?她要是弄丟了,就是在你們溫家弄丟的!我只找你們姓溫的要人!」
「也許她喝了太多香檳,去洗手間了。」
「是嗎?」他懷疑的看著他。
「呃……先前好像看到她往車庫那邊去了。」他保證著,「真的,我以為她是想上洗手間但走錯了方向,正想指引,可是這時一群客人把我擋住了,等我突破重圍,發現她人已經不見了……耶,阿凱,你要跑去哪裡?我爹地在那邊等你切蛋糕……」
被弄得糊里糊塗的溫大少,看見凱森飛也似的向車庫奔去。咦?阿凱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只不過走丟了一個女人而已。他不是一直都說頭皮屑都比女人值錢嗎?他不是寧可翻箱倒櫃找一條失蹤的領帶,也不肯理會一個為他自殺的女人?今天真是奇了!溫太少掐了掐手腕,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
「樂樂!」
車庫裡,凱森一眼就看到了依在他車子旁邊,吐得一塌糊塗的紫衣女孩。
她的髮髻鬆了,縷縷沾著汗水的髮絲貼著發青的面頰,眼睛不知怎麼地,又紅又腫,像水蜜桃。一陣酸澀的痛楚瀰漫了凱森的心,這種既疼痛又溫柔的感覺,他從沒體會過。
「樂樂。」他走過去,環住她的腰,發現聲音裡有一絲哽咽。
「凱森?」柏樂怡回頭怔怔地看著他,慘淡一笑,「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再也不跟那幫囉嗦鬼胡糾變纏了,我們現在就回家。你不要到處亂跑了,懂不懂?我……我會擔心的。」臂膀的力道緊了緊,彷彿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讓他把眼前瘦小的人兒摟在懷裡,保護一輩子。
「園子裡太吵了,我想還是在車上等你比較好。幸虧我還認得你的車子。」她昏沉沉的腦袋直往下墜,擱到了他的肩上。
「聰明!」他把肩膀移近些,方便她的依靠。嘴角由於伊人無意中親暱的舉動而隱隱—笑。拉開車門,卻發現她並不上車,只低著頭,彷彿要在地上尋找什麼。
「怎麼了』」他不解。
「簪子……弄丟了。」柏樂怡忽然哭起來像個無助的小孩,「我不知道把你的簪子丟到哪裡去了。」
「不要緊的,丟了就丟了,我們再去買更漂亮的,」他拍著她的背,給予安慰。
直覺告訴他,她的傷心,並不是團為一隻簪子。
「我在草地上找了又找……來來回回地找……可就是找不到。我是不是很沒用?」
她一定喝了很多酒,連呼吸中都帶著酒味。
「誰敢說你沒用?我找他算賬!」凱森將她拖入懷中,揉揉她凌亂的發,用指尖輕輕梳理。
「他說的,他說我沒用,不能幫他完成學業,給不了他一個大好前程。他說我……很沒用。」
他?是誰!跟她酒醉有關嗎?一股無明火自心中竄起,他很想把那個「他」湊個半死。
「我們回去找簪子好不好?我不想!不想這麼沒用。」柏樂怕掙扎著向前走兩步,卻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膝蓋驟然一撞,滲出血來。
凱森心中一緊,也跟著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將她包裡在自己的臂彎中。手邊沒有帕子,焦急之中,扯裂她裙擺的一角,纏繞那傷口,止住不斷滲出的血。
從前並非沒有見過血,只是從她膝蓋滲出的鮮紅讓他感到無比痛苦,一滴滴血像一根根針,無聲無息刺入他的心。
她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膝蓋,縱聲大哭。
「裙子……破了,裙子,好貴的……」脆弱在這哭泣中徹底釋放。
「不要緊,我們冉去買,買更貴的。」他吻著她的前額,哄著,勸著,用一種他自己聽了都會嚇—跳的溫柔語音。
語無倫次的人又哭了—陣,嘀噥了一陣,終於累了在他懷裡沉沉睡去。凱森心情複雜地凝望著她,將那嬌弱的身子抱至車子後座上。
草莓型的靠墊讓柏樂怡像個孩子—樣睡在軟綿綿的空間裡,晶瑩的淚珠掛在腮邊,更顯稚氣。他不敢相信平時凶巴巴的人,此刻居然如此安靜可愛,讓他忍不住想偷吻她。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
抑住想吻她的衝動,他歎了口氣,發動引擎。
第五章
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看見橫抱著柏樂怡的凱森,他受到驚嚇,如同見到了兇惡的鬼魅。
「你……是誰?」他立刻抬起—只臂膀攔住他,渾身緊繃,彷彿一隻刺猥。
「這話也是我想問的。」凱森笑道,完全不在意他的防備,逕自走入房中,掠過男孩身邊的時候,還說了句,「請讓讓。」
「喂,這是我家耶!」男孩因為沒有受到重視,不滿地嘟囔,緊緊尾隨其後,追問:「你是我老姐的BF?」
「樂樂的臥室是哪一間?」凱森探頭探腦,尋到一個裝潢比較花俏的房間,估計它屬於柏樂怡,於是走進並被子一掀,將懷中的人兒放到柔軟大床上。
「什麼叫BF?」他這才接話。
「Boyfriend——男朋友!老兄,你沒聽過嗎?很老土耶!」他斜著腦袋,詫異地打量他體貼的舉動。
「小帥哥,去拿條冰毛巾來。如果家裡有藥箱,也順便拿來。」撫撫柏樂怡滾燙的額,凱森命令。
「冰毛巾沒有!濕毛巾浴室裡倒是掛著好幾條!」男孩語氣仍是惡狠狠的,但聽到「小帥哥」三個字,臉上的神色有所緩和。轉身到房外一趟,回來時已面帶微笑,「喂,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喔,老姐現在這個樣子又髒又臭,是男人就應該離她遠遠的,由她自生自滅去!哼,誰叫她學人家喝醉酒,也不想想自己腸胃有毛病!」
凱森沒有回話,柏樂怡卻像得到了提醒,感到一陣噁心又吐了一口,吐在來不及躲閃的凱森身上。
「看看看!我說的沒錯吧!」丟出濕毛巾的男孩大大向後跳躍,猛拍自己的衣服,彷彿被吐到的是他,「咦?老兄,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你身上那套西裝價值不菲,雖然不是亞曼尼的,但似乎比亞曼尼還高級,這樣被我老姐荼毒,不心痛?」
「那就麻煩你幫我扔到洗衣機裡去。」凱森用袖子抹了抹柏樂怡的嘴唇,脫下西服扔給男孩,專注的神情仍停留在被酒精燒紅的臉上。
「這個可以泡水嗎?」狐疑地打量了一番接在手中的西服,「我還是幫你拿去乾洗吧,不過清洗費得由你出喔!」
「隨你。」攤開濕毛巾,小心翼翼擦著他身下汗濕的額。還有流淚的眼和顫抖的唇,也一一抹淨。
「喂,老兄,你不用對這女人這麼愛護啦!看你的樣子好像園丁養花喔!我老姐又不是什麼名貴品種,扔她在荒山野嶺,她也照樣能夠茁壯成長。不信?你就試試好了!明天—大早,她肯定生龍活虎,又可以跳起來罵人了。來來來,跟我去客廳聊聊嘛,請你吸煙,要不要?」
「你可以吸煙的嗎?」凱森笑望著男孩。
「不要小看人,我已經十八歲,馬上就高中畢業了!況且老媽聽戲去了,老姐又昏迷不醒,只要你不揭發我,誰知道呀!說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姓啥名誰哩!」
「你可以叫我阿凱。」他輕輕剝下先前纏在傷口上的紫紗、一邊吹氣,一邊替柏樂怡的膝蓋敷藥,
「真的?不叫阿凱哥哥,只叫阿凱也可以?真好!我最討厭別人把我當小弟,從前老姐那個初戀情人,硬要我叫他『家良哥哥』,噁心死了!」他繞出去,很快拿了一盒煙,站在走廊上點燃,大吸一口,「老姐不讓我在她房裡吸煙,看你的樣子又捨不得出來,我只好站在外面跟你說活啦。喂,我先由自我介紹—下,我是家業的老三,叫柏樂源,老二叫柏樂康。」
「原來你還有個老哥。」摸摸懷中人兒的額,嗯,沒那麼燙了,他緊繃的心也放鬆了—些。
「對呀,老姐沒跟你說過?他前段時間在美國讀什麼工商管理,現在休了學,和朋友合夥創業。」柏樂源變幻吸煙的花樣,吐出一輪輪美麗的煙圈。
「她很少跟我談家裡的事。」是對他缺乏信任感嗎?其實不奇怪,兩人之間的關係本就只有一樁交易。但為何他發現自己忽然變得貪心了,不想聯繫他倆的僅僅是一樁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