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宇璐
「為什麼要遲一些?」羅蘭不明白的問。
「大概他不想娶妃,但皇上的盛情難卻,所以,為了不得罪皇上,同時表達自己的不情願,他會來,但會故意遲來。」
「小桃兒,」羅蘭笑了,「聽了你這話,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認識那位不知好歹的王爺哩。」
「奴婢只是瞎猜了。」櫻桃拘謹地笑。
她怎麼會認識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呢?她只是一顆不起眼的櫻桃。但那一天,上天就是讓她認識了他,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巧意安排。
正當王妃的候選人之一,內閣大學士的千金,撥動琴弦,要當眾展現才藝的時候,一雙素淨的白靴邁進園子。
白靴的主人同樣是一襲素淨的白衣,只是,那個佩掛在腰間的金色五龍環,告知了他的身份——未流雲終於現身了。
滿園的佳麗剎那間化為呆頭鵝,內閣大學士的千金撥亂了音符,就連羅蘭在斜眼一瞄之後,遞往唇邊的酒杯也停在空中。
如果那天不是晴空萬里,一碧無雲,人們定會以為是天上的雲朵飄了下來。未流雲,有著泉水般溫暖的笑容,清雅如風的氣度,還有一張能置女人於死地的俊臉。
「皇弟,你來遲了。」煜皇的聲音縹縹緲緲,從高台上傳下來,聽出喜怒。
「因為臣的車壞了。」未流雲欠了欠身。
「車壞了?那朕賜一輛給你。」
「皇上賜車,又賜妃——東西實在太多,讓臣受寵若驚。」
此語一出,眾人一驚。
傳聞未流雲自恃手中握有重兵,十分狂妄,不把當今皇上放在眼裡。從前,人們半信半疑,但今天聽到這一席話,才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皇弟,看來,你還是忘不了當年的那個人。」煜皇倒是大度之極,歎了一口氣,不與他計較,「何必呢?為了你一輩子的幸福,還是找個合適的女子早日成家吧。」
「多謝皇兄關愛,」未流雲面對眾人驚愕的表情,臉色絲毫不改,「既然事關微臣一輩子的幸福,那麼微臣希望那個女子由我自己來挑選。」
「當然是由你自己挑選,」煜皇輕笑,「否則我召集這滿園子的佳麗,又千呼萬喚地把你請來,是為了什麼?」
「小桃兒,你說……」羅蘭再次低低地問:「他會怎麼選?看相貌、琴藝還是舞藝?」
「怎麼,小姐您對他動心了?」櫻桃發現自己聲音中有一絲微顫。
這樣的男子,很難不叫女人對他動心,就連她這個事不關己的小小奴婢,也失去了往日的鎮定。
這種慌亂的感覺很奇怪,無關他的相貌,無關他的迷人氣質,似乎有一種前世紅塵般的感覺撲面而來,熟悉親切,見到老朋友似的,讓她的心尖一顫。
「皇上,我只是想出一道謎題。」未流雲終於說話。
「一道謎題?」不止煜皇,在座人皆感到迷惑。
選妻子,不看相貌、不管才藝,卻要她們猜謎?
「呵,皇弟,你還是想找她……」長久,煜皇似明白了什麼。
「我不知是否找得到,但還是想再試一試,」未流雲的語氣突生一股幽然,「雖然這麼多年了,我以為自己早已放棄。」
「好吧,你把那道謎題說出來吧,」煜皇點頭,「不過,如果在座的女子沒人能答對,你得按相貌或才藝重新選擇,朕實在不忍你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誤了一生。」
「是。」未流雲抱拳一揖後轉向眾佳麗,微微一笑,「諸位,我的謎題其實很簡單——櫻桃未出生之前是什麼?」
絕代佳人,一笑傾城。此刻的絕美男子,微微一笑,摧毀了所有聰明女子的意謖。
「櫻花。」有人呆呆地答。
「桃核。」有人愣愣地答。
但他卻一直搖頭。顯然,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沒有人答對。
「小桃兒,」羅蘭拉拉櫻桃的衣袖,「你說,是什麼?快說呀!我要這個男人,快點!」
「我怎麼知道?」她苦笑。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呢?謎題裡有你的名字呀!你怎麼能夠連自己出生之前是什麼都不知道呢?」羅蘭對她的愚笨很惱怒。
吸了一口氣,櫻桃聽見自己忽然響亮的聲音——
「櫻桃未出生之前還是櫻桃!」
這個答案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因為它就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從她嘴裡溜了出來,擋也擋不住。她想,自己當時肯定是被小姐激瘋了。
但全場靜了。未流雲似被雷電擊中,猛一回頭,定定地看向聲音所在的方向。
「請你再說一遍,好嗎?」半晌,他低啞地道。
「櫻桃未出生之前仍是櫻桃。」很懂得抓住時機的羅蘭將櫻桃推開,站了起來,從容回答。
綠色的面紗在這一瞬間隨風飄落地面,未流雲與這張絕美的面龐相對,不僅身子,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僵了。
「你的名字?」快速地,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抓住羅蘭的手,緊緊地抓著,像是害怕稍一放鬆她就會消失。
「羅蘭。」佳人垂眉,含羞回答。這樣低頭的角度,能呈現她最美的面貌。
「蘭……」未流雲喃喃自語。
真正說出答案的人卻站在後面,一個不被他注視的地方。
於是,幾個月後羅蘭成為了西閣王妃,櫻桃只是她的陪嫁婢女之一。
第二章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櫻桃在簽紙上抄下這句詞。詞是中原一個名叫蔣捷的人寫的,他不算太有名,但他的詞她最喜歡。
抄著抄著,她的思緒離開了書本飄到另一個地方。
昨夜,那個人在她唇上留下的烙印,和進入她身體時痛苦而甜蜜的感覺,讓她稍一憶起就臉紅心跳。
他在耳邊低喚著她的名字,說著許許多多回憶過往的話語,緩解她的疼痛。她記得那種被親暱喚著的感覺,儘管他喚的不是她,她也記得他說的每一句動情的話,雖然沒有一句她能聽懂。
他要了她一整夜,在雞叫時分終於精力耗盡沉沉睡去;她卻睡不著,悄悄地抱著他,偷偷地吻他,因為過了今夜,他不再屬於她。
月亮漸漸沉下去了,窗外吐出一絲朦朧的光,她彷彿可以看見他的絕美容顏,帶著幸福與陶醉躺在她的懷中。
她依戀這一刻,希望一輩子的時光就這樣從身邊悄溜過去,不要打擾他們。
但打擾還是來了。
「叩……叩叩……」
有人在輕輕地敲著窗子。
「我是陳媽。」窗外的人說。
櫻桃戀戀不捨地再次偷吻了一下枕邊的人,拖著酸疼不堪的身體,披衣下床。
窗外,站著小姐最貼心的奶娘陳媽,還有表情不太愉悅的小姐。
「怎麼這麼慢呀!」羅蘭埋怨,「若是天亮丁,讓他醒來發覺怎麼辦?」
櫻桃低頭不語。
「嘿——」羅蘭在她低頭的瞬間發現了脖子上的密密吻痕,「小桃兒,你這樣慢……不會是捨不得吧?」
她沒有辯解,跟一個醋意濃濃的人爭辯是沒有用的。她只是隨陳媽回到她該回到的房間,喝下淨身的藥汁以防「後患」。
兩個女孩就這樣交換了過來,神不知鬼不覺,似微風拂過水面之後什麼也沒留下。
今天,西閣王新婚的第二日,府裡的人隨新王妃羅蘭進宮去了,那裡有一個盛宴,還有一群等著見新媳婦的老太妃,所以府裡很安靜。
她,櫻桃,因為新王妃禮恤她昨夜「勞累」過度,所以得以獨自留下,攬到一段閒餘的時光,抄詩詞——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走神的片刻,她已將同樣的詞句抄了兩遍。
「好醜的字!」忽然身後一聲輕笑,把她嚇了一跳。
回眸一瞧,發現未流雲站在那兒,不知站了多久了。
「王、王爺……」櫻桃連忙離開椅子,跪了下去。
「不要慌,不要慌,」未流雲示意她起身,自己則湊近案幾看那些畫著梅花的簽紙,「我又不是生得三頭六臂,怎麼你們一瞧見我都嚇成這樣?」
「因為王爺是王爺。」櫻桃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未流雲轉視她,「呵,說得不錯,因我是王爺所以讓人害怕……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喚櫻桃。」他擁有了她的身子,卻不認識她,這真是天下最荒誕的事。
「櫻桃?」他眼睛一亮,「好……真是好名字,是王妃替你取的?」
「不,是我師父替我取的。」
「師父?」他顯然不理解這個詞的含意。
「就是養大我的人,」櫻桃發現自己很喜歡跟他聊聊這種小事,讓他對她多知道一些,「我從小就跟他住在山上,他教我背詩和武藝。」
「詩和武藝?」未流雲興趣更濃,「你的師父一定是個文武雙全的人,那……你這個小丫頭怎麼會進來王府?」
「奴婢的師父去世了,是王妃救了快餓死的奴婢進尚書府,之後,奴婢就同王妃陪嫁到這裡來了。」
「原來你的師父去世了,」他蹙了蹙眉,「可是,你又怎麼會快餓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