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漁陽
「什麼是清倌?」菖蒲有聽沒有懂。
紫荊一愣。她都忘了菖蒲不像她從小就跟著小姐在杭州城裡胡搞瞎鬧,什麼姑娘家該懂的、不該懂的都學齊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紫荊?」
她俏麗的臉上倏地染了層淡紅,避重就輕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本來就有心想從良卻束手無策的蒹霞姐姐在小姐的一意孤行下,竟歪打正著地離開了妓院。此後為了感念小姐的恩情,蒹霞姐姐對小姐不但是忠心耿耿、言聽計從,就連小姐的胡搞惡戲,她也乖乖順著她玩她鬧。」
富蒲這才聽懂了她的意思。「你說的別人,指的就是緹小姐?」
紫荊頷首,「很有可能,你不是說過,你跟著寧姐他們一到杭州,就在城門口碰上了小姐的惡作劇?」
「是啊,緹小姐還因調戲了寧姐,被第五少爺賞了一拳。」
「這就對了。那天小姐邊哭邊捂著被打腫的臉回來,急煞了家中一干大小,想必那一拳就是第五衡賞的沒錯。」紫荊頓了下,「小姐自小就被人捧著護著,幾時挨過誰的打罵?第五衡打她,雖說是她理虧在先,但驕縱任性慣了的她自然是嚥不下這口氣。後來寧姐他們住進殷莊,就等於是自個兒送上門去任她宰割羅!」
菖蒲沉吟了會兒。「可是,既然是第五少爺打的人,那緹小姐何必連寧姐也一起捉弄?」
紫荊輕歎口氣,「你沒見識過小姐整人的手段吧?絕不是我誇大其詞,一旦她有心想整人,那麼她就勢必會整得人痛徹心肺、永生難忘。」見菖蒲面有疑色,她舉例道:「你瞧,第五衡不就被她搞得妻離子散了九年?要一個人痛苦,不一定是要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時候,傷害他的心靈比傷害他的肉體更來得讓他刻骨銘心。」
「第五衡最在乎的是什麼?是寧姐。你也知道寧姐有多單純的,要從她口裡套話那可是輕而易舉的,小姐必定也察覺到這一點。因此我們不難推斷,小姐早就從寧姐口中得知她和第五衡之間的曖昧情事,並且決定由此處著手來惡整第五衡。」說著,她突然岔開話題指示道:「這說來話長,你先倒杯茶給我。」
「嘎?」菖蒲聽得正認真,突然被她這麼一嚷,怔了一怔,腦筋有些反應不過來。
「茶啊!」紫荊戳了戳她手背,提醒她注意。
手背教她指甲戳得一疼,菖蒲方才回過神去幫她倒了杯茶。
滿意地啜了口涼茶,紫荊繼續侃侃而談她這幾天來的思考所得。「要讓第五衡痛不欲生,就是讓寧姐離開他。如果我們抓住了這個前提往下理清,那就不難找出小姐何以會把寧姐一道惡整下去的原因。」她嘴角一抿,「寧姐的存在其實是小姐布這場棋局的一大阻礙,因為她絕不可能跟著小姐設計第五衡,可很不巧的,她又是棋局裡最重要的一著棋。逼不得已,小姐為了報仇,也就只好連她一起拖下水羅!」
菖蒲皺了皺眉,聰明的沒把自己對殷緹的批評說出口。
以前她在殷莊裡就常耳聞那位殷大小姐諸多的「豐功偉業」,也聽過殷大小姐身邊的兩個大丫環是如何地助紂為虐,倘若批評了殷緹就難免會牽扯到那兩個大丫環,而剛好她身邊的紫荊就是兩個丫環其中之一,而且還是最小氣、最護短的那一個,因此力求自保,到口的咒罵也要硬吞回去。
沒注意到菖蒲的欲言又止,紫荊逕自說道:「難怪當時我總覺得小姐怪怪的,好像瞞著我在做什麼勾當似的,原來她和蒹霞姐姐……」
幸好當初小姐沒拉她下水,否則這九年來與寧姐朝夕相處,她不內疚死才怪。或許這也是蒹霞姐姐的心聲吧!
當年小姐用計逼走了第五衡後,想必是怕寧姐生氣還是什麼的,才又編出了第五衡和謝蓉蓉私奔的事來騙人。只是她恐怕沒想到寧姐對此的反應竟是那麼的嚇人,不吃、不喝、不睡,甚至還一度有自殺的傾向。在不願把事情越鬧越大的情形下,小姐最後帶著寧姐和她們幾個丫環避居到紹興的別苑,一方面是想讓寧姐換個較好的環境療養身子。一方面則是為了要避人耳目——那時候寧姐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再過不久,肚子就要藏不住了。
寧姐肚子裡的孩子畢竟不是婚生子,而且更糟糕的是,孩子的爹還是寧姐的弟弟,這若是傳了出去,那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啊!
到了紹興別苑後,寧姐的情況還是不見好轉,甚至連胎兒的健康也受到了影響,恐怕有胎死腹中的可能。
紫荊回憶起當時小姐為了看顧寧姐,整整一個月頭未沾枕,想來她心裡也很不好過。也許是知道了自己若再不振作,孩子將會保不住,寧姐後來總算是開始聽話地吃飯喝藥,幾個月後,這才順利產下了略嫌瘦弱的小阿恪。孩子長到了三個月大的時候,寧姐提出了想回東北的要求。起初小姐說什麼都不肯答應,可她再怎麼堅持,終究是不敵心意已決的寧姐。
臨行前,小姐決定要讓她和蒹霞姐姐其中之一跟著寧姐回東北,照理說,蒹霞姐姐和寧姐相處的時間較久,感情也較深,應該沒有理由拒絕才是,可她拒絕了。
那時她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回想起來,蒹霞姐姐的決定並不令人意外。
蒹霞姐姐和緹小姐恐怕至今仍為此愧疚不安吧。
「小乾娘,飯不要太多哩!」阿恪童稚的聲音穿透了她的恩緒。
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竟看到餐桌上多了個小小人兒。「阿恪,你怎麼來了?」
正幫阿恪添飯的菖蒲笑道:「他來好一陣子了,只是見你發愣,不敢吵你。」
紫荊定了定神,這才皺眉問道:「你又被你爹趕出來了?」
阿恪聳聳肩,「娘不肯吃魚,爹很生氣。」
「不吃魚又犯了他大爺什麼禁忌?」紫荊譏諷道。
這幾天來第五衡可威風了,一下子要她和菖蒲做東做西的,一下子又轉過頭去吆喝寧姐,居然成了鞍谷裡的山大王。
菖蒲把碗遞給阿恪,順道為他夾了幾樣萊。「好不容易有人能治得了寧姐挑食的毛病,你就忍忍吧。」
「忍?」紫荊重重哼了聲。
阿恪停下了扒飯的動作,側頭睨視他大乾娘,「大乾娘為什麼不喜歡爹?」
「因為他看起來就討人厭。」紫荊也不避諱地老實說道。
「紫荊!」菖蒲頭痛地低喝。
她在孩子面前不會修飾一下嗎?
「幹嘛?」紫荊一臉驕橫。
「你……」菖蒲無可奈何地放軟了聲調,「算我求你,別這樣。」
「我哪有怎樣?」看她一臉為難,紫荊這才收斂了些。
她和第五衡不和,最難做人的就屬菖蒲和寧姐了。她也不是不體諒菖蒲的立場,只是第五衡欺人太甚了,動不動就找她碴,要她不跟他吵委實強人所難。
「阿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眼睛一亮,轉頭看向乾兒子,「大乾娘問你,你娘今天有沒有再叫你陪她睡?」
「有啊!」阿恰皺著雙眉,顯然不太高興。
「這就對了!」紫荊一聽心情登時大好。
一想到第五衡這些天來由於阿恪的搗蛋被迫不能和寧姐同床,脾氣因而暴躁得嚇人,她就忍不住咧嘴直笑。
哈!最好寧姐一輩子都不理他,憋死他算了!
第九章
一踏進屋子,第五衡就瞧見兒子大刺刺地躺在他剛做好的木床上,硬是占走了他的床位。
「阿恪!」他站在床腳,居高臨下地瞪著兒子,「我不是要你去樹屋睡嗎?」
阿恪聳了聳肩,頗為無奈地解釋道:「我也想到樹屋裡睡啊!可是娘下午可憐兮兮地來求我,說什麼沒有我陪她睡,她就睡不著。我看她樣子挺可憐的,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他覬覦那樹屋好久了那!好不容易爹答應要把樹屋送給他,也允許他每個晚上可以上樹屋睡覺了,娘卻又跑出來攪局。阿恪心中頗覺委屈地咕噥。
第五衡咬了咬牙,額際青筋浮動。
已經快半個月了,她到底想怎樣?
「你回樹屋睡,娘那邊我幫你說。」他怎可能再讓兒子阻礙他?
阿恪回頭瞟了他一眼,「如果娘又哭了怎麼辦?爹,我記得你也對娘的眼淚沒轍嘛!」他老大不客氣地吐他爹槽。
這小子!第五衡臉一紅,「你要滾就快滾,要不然你娘一回來,你想走也走不了。」
都是第一眼給的錯誤印象害的。原以為他的兒子該是像那天晚上他所見到,笑得憨憨的可愛小男孩,可是幾天相處下來他才知道,這小子分明是端著一張無害的憨厚笑臉騙人的小魔頭。
一定是被紫荊那個妖女帶壞的!他的偏見可深了。
阿恪一個翻身滾下了床,「說的也是。」趁娘還在乾娘那兒磨蹭時離開方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