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畸夢戀戀

第14頁 文 / 漁陽

    「就快了。六太爺,您先坐下來休息吧。」深怕年近九十的老太爺身子挨不住這麼折騰,一旁的僕人在回答的同時,還拚命勸說著。

    「是啊,六哥,你就坐下來等吧,緹兒又不是不認得路回來,你這只是窮擔心罷了。」不同於堂兄的坐立不安,殷二十四太爺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師椅上,優閒地品茗嗑瓜子。

    殷六太爺聞言,非但沒緩下心,反而跳起來開罵道:「你這是怎麼當人家親爺爺的?自個兒寶貝孫女逾時未到,你不但不擔心,還說風涼話?」

    「六哥,你別惱我,說句實話,你和七哥、九哥、十四哥真的是太寵緹兒了!她又不是紙糊的人兒,摸不得、碰不得,一沾水就化,你們這麼掛心她,未免小題大作了巴!」

    他這話不提還好,一提殷六太爺更上火,「你還敢說!緹兒可是咱們殷家等了兩百七十幾年,歷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一顆明珠啊!別人家女兒是千金,咱們家緹兒可是萬萬金!打小我們就把她捧在手心裡呵疼,幾時讓她受過半點傷、掉過一滴淚?可你這臭小子偏偏把她嫁給那個把她惹哭、害她受傷,該死一萬次的死採花賊,讓她逼不得已跟著住到千里遠的山東去,一年難得回來一、兩次……」說著說著,他竟哽咽了起來。

    就是你們這樣無微不至的寵,才把她寵得如此任性妄為、無法無天!殷二十四太爺暗歎道。

    說起殷家十二代來唯一的女娃兒殷緹,恐怕只有這幾個老太爺才會面露笑容吧!

    每每殷二十四太爺一想到他那小孫女,額角便開始隱隱抽痛。仗著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特殊身份與雄厚的靠山,在她遠嫁山東前,不提她橫行殷莊二十年的事實,光是杭州一地,就任她作威作福了十多年,更別提鄰近城鎮慘遭她肆虐的程度了。人家閨女十四、五歲便有人登門求親,而他們家的閨女卻是擱到了二十歲,才有外地來的『善男』敢迎娶過門。唉!別聽六哥他們口口聲聲叫人家採花賊,實際上,在他和眾人眼裡,那小子哪是賊?他可是救苦救難活菩薩啊!瞧瞧緹兒今天也不過是回來看看,就搞得莊裡人心浮動,別說是僕傭們個個滿懷戒慎恐懼,就連幾個殷家小輩一聽聞她要回來,也是一個個跑得不見人影,有的稱病趕往會稽別苑去休養,有的則是直接離家避風頭,任誰也不願留在莊裡當她的箭靶。

    「……我們緹兒也不過任性了些、驕氣了些、好玩了些、霸道了些,仔細想想,她幾時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讓你一定要她嫁給那個死小子?」

    這一些、那一些,加加湊湊起來不就一大堆嗎?而且雖說她每次捉弄人都非出自害人之心,但結果哪一次不整得人家叫苦連天?殷二十四太爺邊聽他六哥滔滔不絕的嘀咕,一邊在心底無奈地反駁。

    「六爺爺怎麼哭了?」突地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引得廳裡的大伙倏地齊向外望——、

    那是個讓人看一眼就終生難忘,像火焰般的美艷女子。

    由眉眼至一舉手、一投足,無不散發著天之驕女特有的耀眼傲氣,一襲火紅的裝扮得她氣勢更顯咄咄逼人。那神情、那姿態,宛如世界以她為主軸,自負已極。

    「緹兒!」殷六太爺乍見寶貝侄孫女,大喜過望,連哭都忘了。

    「爺爺,六爺爺。」殷堤漾著璀璨笑容,舉步走到兩位老人家身邊。

    「好!好!」被她這麼一叫,殷六太爺高興得笑瞇了眼。

    不像殷六太爺那麼好打發,殷二十四太爺微微頷首後,便瞅著小孫女問:「怎麼這次這麼快又回來啦?跟阿楠吵架了?」

    兩個月前她才在夫婿單楠的陪同下,回杭州省親,沒道理這麼快又回來,因此光用膝蓋想也知道,她一定是與丈夫吵架後,賭氣出走的。

    「哼!」殷緹重重哼了聲,美麗的五官因氣憤而皺成一團。「別提那個混蛋!」

    「緹兒,那臭小子又惹你生氣?」殷六太爺神色間滿是忿忿不平之氣。

    殷緹不高興地撇撇嘴,「六爺爺,我不想再提他。」

    「好好,不提、不提!」殷六太爺不捨地哄道:「你別生氣,待會不小心氣壞了身子,六爺爺會心疼的!」說完隨即轉向堂弟,厲聲警告,「老二十四!你要是敢在我這兒惹緹兒生氣,我就叫人把你轟出去!」

    殷二十四太爺莫可奈何地猛搖頭,見堂兄就這樣被小女娃牽著鼻子走,真是要他不搖頭也難。

    「你這次又想躲阿楠躲多久?」知孫莫若爺,殷二十四太爺開門見山地問。

    殷緹一聽,馬上哇啦哇啦抗議起來,「我躲他幹嘛!怎麼,爺爺,你不歡迎我回來?」眼見一旁六哥又要跟著發難,殷二十四太爺忙道:「你這小女娃別陷我於不義!你幾時聽見我說不歡迎來著?」

    「既然沒有不歡迎,那就隨便我要待多久,就多久羅?」殷緹笑得得意。

    殷六太爺忙插嘴答道:「這是當然!緹兒,你別光站著,來來來!坐到六爺爺身邊,讓六爺爺好好看看!」

    「哎呀!有什麼好看的?」嘴裡說歸說,她還是乖乖坐了下來,「我很好的,六爺爺。」

    殷六太爺可不這麼想,「瞧你瘦了那麼多還說沒什麼?」說完便吩咐下人為小姐準備各種補品。

    不好拒絕老人家一片心意的殷緹暗暗叫苦,開始想著如何趕在補品上桌前金蟬脫殼。「六爺爺,我連趕了幾天的路,還具有點累呢!我看我先回我院子休息一下,等會再過來吧。」

    殷二十四太爺一把拉住她衣角,硬是將她攔住。「要休息不急於這一時,補品要趁熱吃,這藥效才能走得透,我看你還是先吃完補品再回去吧。」

    「是啊!是啊!」全然不察他們祖孫的私下較勁,殷六大爺只想著如何讓疼愛的侄孫女兒留下。

    殷緹氣得連連暗罵,卻又無可親何,只有乖乖坐回去。

    「對了,二寶這次去四川求醫,可有消息回來?」氣歸氣,她還是不忘來這兒的目的。雖說這次絕大部分是因為和丈夫吵架才跑回娘家,可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回來也是因不放心小侄子的病情。

    殷二十四太爺倏地揚起嘴角,神秘一笑,「你猜怎麼著,這回羅少爺介紹的神醫,可是咱們親戚呢!」

    「親戚?誰啊?」

    殷二十四太爺故意賣關子,「那人你也認識的,九年前他還曾來咱們殷莊住過兩、三個月。」

    九年前?敏感的時間讓殷緹驀然一凜。

    「爺爺,那人該不會就姓第五,單名一個衡字吧?」她問得異常心虛。

    「沒錯!正是你三哥、六哥的表弟,第五衡。」

    第五章

    「小乾娘,你知道我爹是個怎麼樣的人嗎?」坐在柵欄上看菖蒲餵牛的阿恪突如其來地問…

    菖蒲倏地怔了下,回頭反問,「怎麼突然這麼問?」

    這還是阿恪長這麼大,頭一回主動問起他爹的事。

    阿恪被她詢問的眼神看得有些彆扭,連忙撇過頭去,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卻又想佯裝不以為意。「沒……沒有啊,只是問問看而已嘛。」

    菖蒲扔開手中的乾草,走到他身邊跟著躍坐上柵欄。「你想知道什麼?」

    阿恪側仰著頭看了看她,思索了一會兒才問:「我爹他沒有死對不對?」

    菖蒲一愣,「誰告訴你他死了的?」

    阿恪嘟高小嘴,「我自己猜的。」不等菖蒲反駁,他接下去解釋道:「因為娘每次提到爹,都說他以前那樣、以前這樣的,聽起來就好像他已經不在了嘛!」

    菖蒲溫柔地撫上他發頂,「你以為你爹已經不在了,所以就不敢多問你娘有關他的事,怕她傷心?」

    「娘哭起來很醜,我才不要看她哭的樣子呢!」不習慣被當成體貼的乖寶寶,阿恪努力辯解著。

    菖蒲也不戳破他,只是掛著柔柔淺笑,默默看著他扭捏的可愛模樣。

    被瞧得好不自在,阿恪忙抗議道:「小乾娘,你別老看我啦!」

    「我不看你,難道要看牛嗎?」菖蒲難得說笑道。

    「唉呀!你還沒告訴我,我爹是個怎麼樣的人。」阿恪提醒她。

    菖蒲側頭想了想,「你娘不是常跟你說你爹的事嗎?怎麼還來問我?」

    阿恪皺皺鼻子,嘟嚷道:「娘是常說沒錯,可是她每次說著說著就開始神遊天外天去了,有頭沒尾的,我聽得可模糊了。」

    他沒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每當娘一提起爹,神情就顯得有些恍惚,而在說的時候,嘴角雖噙著淺笑,眼底卻透著淡愁,彷彿……彷彿她口中的爹只是個活在她記憶裡的人。

    「你娘和你爹曾救了我一命。」菖蒲突然說道。

    「真的嗎?」阿恪好奇地問。

    菖蒲點點頭。

    那是在他們南下杭州的路上發生的插曲,仔細算算,都已經是九年多前的往事了,可是對她來說,卻是不容或忘的天大思情,因為他們救的不只是她,還包括了她年邁的祖母。倘若沒有阿恪他爹冒著生命危險進火場救出她和她祖母、沒有寧姐衣不解帶地為她們治病療傷,恐怕她和祖母早成了火場中的兩具無名焦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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