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於喬
一面聽著電話的嘟嘟聲,她嘴裡一面擔心地喃喃念著。
「媽!」電話終於接通了,她差點沒感動得。當場痛哭流涕起來。「媽!妳有沒有事?家裡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我們家還好,只是電視書櫃全移了位,從客廳跑到餐廳去了。我很好,沒事,倒是很擔心妳啊!我剛剛一直打妳宿舍的電話都打不通,還以為妳發生什麼事情了呢!妳現在在哪裡?」
「我現在在——」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溫仕寧。「在朋友這裡。」
「那妳的宿舍呢?有沒有事?」
「宿舍床垮了,我沒地方睡了。」
聞言,溫仕寧看了她一眼。
「那怎麼辦?要不要先回台中住一陣子啊?」
「沒關係啦!我先在朋友那邊擠幾天,等情況穩定以後冉回去看妳。」
「沒事就好,也不用特地回來了,自己一個人多保重。」
「嗯,我知道。媽我先不多說了,我是借用別人手機打給妳的。」
「好、好,記得每天打通電話報平安就好。」
「嗯,再見。」她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溫仕寧。
「妳的床垮啦?」溫仕寧等她打完電話,終於能把憋在心裡的話問出來。
「嗯。」
「那……妳要往哪?」
「還不知道,也許先找朋友那邊往幾天吧。」她真的不知道。
「妳之前不是說想搬出宿舍租房子嗎?」
「是沒錯,可是這時候……」她腦袋裡還在想著現在該怎麼辦,壓根兒沒想到自已之前打算帶著阿寧搬出宿舍租房的計畫。
「我家有空房。」
「喔。」
「我家真的有空房。」
〔然後呢?」她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他家有空房關她什麼事啊?
「那間房空很久了。」她平常不是聰明伶俐的嗎?怎麼今天這麼純,腦筋完全轉不過來?他在邀她到他家去住啊!
「所以呢?」美麗的眼睛還是露出不解。
唉!好吧!就明說了吧。
「妳要不要暫時到我家去住?」
「嘎?」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她根本還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家剛好有間空房要出租,如果妳住在我家,我還可以順便幫妳照顧阿寧,這樣會方便很多。」
其實他家的空房是間客房,他也還沒有阮囊羞澀到要出租房間貼補家用的地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很神經不對勁,居然想出這個餿主意。
「嗯……還是不要了吧,我不想住你家。」
這是什麼意思?他都拉下臉來親自邀請了,為什麼她不想來?
「喔,隨便妳。」他臉色沉了下來,覺得面子盡失。
「醫生,生氣了?」
「我哪敢?」他賭氣地轉過頭。
「對不起,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
只是什麼?不是不喜歡他?那到底喜不喜歡他?還有……只是?只是什麼?
溫仕寧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巴不得馬上知道答案,但外表還是裝得冷若冰山,一聲不吭。
「只是,我一個女孩子突然住到醫生家裡,不怕醫生家人講閒話嗎?你要怎麼解釋我們的關係呢?」
「就說妳是我的助理,暫時沒地方往,所以先借住我家嘍!」
「沒那麼簡單。」她笑了出來。「如果我是個男的,這樣的理由絕對行得通;但今天我可是個女的哦!一個女人,」她指指自己,「一個男人,」她指指溫仕寧。「在一起就會爆出『緋聞』的,到時候怎麼辦?你要對我負責嗎?」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開玩笑,但溫仕寧還是輕輕哼了一聲。「想得美,誰要對妳負責!」
「所以嘍!既然你不想對我負責,那我還是別住到醫生家裡,免得將來惹人閒話。」她輕輕笑了笑,然後心疼地看著在診療台上的黑貓。
溫仕寧其實很想很想問,這真的是理由嗎?還是………還是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所以才拒絕?
但是他問不出口,他也知道自己臉皮薄的毛病,只是……只是……
「算了!妳可以帶阿寧走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他真想給自已一巴掌!一句安慰人家的話都還沒說就下了逐客令,這不是惱羞成怒是什麼?真沒風度啊!
「醫生?」
「幹嘛?」
「你不是來找小笨的嗎?」
***
好心邀約被拒絕後,溫仕寧對莫少言的態度便開始若有似無地疏遠起來。
大地震後,全台灣都傳出嚴重災情,他們兩人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一個醫院被限電,只好每天守著發電馬達等客人上門;一個床被震垮了,只好帶著僅有的家當去投靠同學,先暫時住幾天,等到房子有著落再說。
因為限電,動物醫院能動刀的時間有限,平常也只能就著發電馬達的些微燈光做些陽春的健康檢查,不能做什麼大手術。而且電視也沒了,他不能看最愛的DIScovery頻道,無聊得要死,可又不能把醫院就這樣丟下不管。
莫少言的學校因為地震震毀了一部份校舍,所以暫時停課三天,讓校方先整理一下滿目瘡痍的校園。於是她帶著簡單的行李和阿寧到同學家後,這幾天間來無事就到動物醫院去找溫仕寧報到。
「妳來做什麼?」這是第一天晚上她來動物醫院時,溫仕寧劈頭就問的一句。
「來上班啊!」她理所當然地說。
「來醫院的只剩小貓兩三隻,妳可以不用來了。」
「可是我想來啊!」
「有什麼好來的?」唉!連電視都沒得看了,真無趣!
「怕你無聊,陪你解悶啊!」
「不稀罕。」他撇撇嘴說,心裡卻有一絲絲竊喜。
「來。」昏暗的櫃檯上被用力地擺上了一大袋東西。
「這什麼?」嗯………還有食物的香氣。
「晚餐啊!我想你一定懶得出去吃飯,乾脆就幫你買了呀。還不快說謝謝!這會兒還是熱騰騰的呢。」
的確,水煎包的香氣不斷從熱呼呼的塑膠袋裡飄出來,激得他更加飢腸轆轆起來。
「我不餓。」唉!又在和自己鬧彆扭了,明明就是很餓啊!
「亂說!你肚子咕咕叫很久了呢!快吃,不吃我放貓咬你哦!」
「這麼凶!看以後誰還敢娶妳。」
「這不用你操心。」她吐了吐舌頭,硬是把水煎包推到他面前。
不用操心?為什麼不用操心?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之前在動物醫院門口出現,為莫少言提起小笨籠子的那個高大男孩,難不成……
「妳有男朋友啦?」盡量把語氣裝得輕鬆無比,可是拿起水煎包的衛生筷子卻開始在發抖。
「嗯——你猜呢?」故意賣關子的莫少言嘴上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我幹嘛要猜?和我又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那你問什麼問?」莫少言的口氣也不好了,被身旁那個男人的不乾脆惹得心情不悅起來。
每次事情都只問一半,明明想知道卻又假裝一點都不關心,這個男人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嘛!總有一天她會被這個悶燒鍋給氣死。
氣歸氣,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就著僅有的燈光,莫少言趴在櫃檯上辛苦地記錄整理病患資料,才好在待會兒配電來的時候可以馬上打進電腦裡。
看著她這麼認真地工作,溫仕寧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想要做點什麼補償剛剛自己的失禮,於是他站起身想走到後頭去泡咖啡,可是一片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一路跌跌撞撞,東西碰了滿地。莫少言好奇地回頭望了望,不知道這怪醫生又再搞什麼鬼?
好不容易摸黑弄出兩杯咖啡,還特地一杯奶精、方糖都不加,端給了莫少言。
「那。」
「什麼?」
「咖啡。」
「你泡咖啡給我喝?」她兩眼睜得大大地不太敢相信。
「怎麼?有這麼稀奇嗎?」他有點窘了,端在手上的咖啡遞出去也不是,要收回來也不是。「不喝我拿去倒掉了。」說完他作勢轉身要把咖啡倒進水槽裡。
「等等,我喝!」莫少言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低頭看了看,臉上有點燥熱,心想還好現在燈光不夠亮,不然這副害羞的模樣給這女孩見到,豈不要笑掉人家大牙?
「沒加糖?沒加奶精?」天啊!這怪醫生居然會記得她只喝黑咖啡!這……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了,他良心發現所以特地對自己好一些?「醫生,你還好吧?」她露出有點擔憂的眼光。
「怎麼?老闆偶爾對員工好一點也不行嗎?幹嘛這麼大驚小怪?」
「喔!沒事。『老闆』,你對我真的是太好了!」伸伸舌頭,她趕緊乖乖端過咖啡喝了起來。咖啡雖苦,但不知道為什麼,喝起來心裡竟有一絲絲甜意。
喵地一聲,因為骨折而被關在後頭籠子裡養傷的阿寧眼見這幕,不甘寂寞地也想湊熱鬧。它想站起來,卻因為打著石膏的腳重心不穩又倒了下去,摔在鐵籠裡發出碰地一聲。
「阿寧?怎麼了!」莫少言聞聲猛地站了起來,一不小心碰倒了溫仕寧的咖啡,熱燙的咖啡當場潑了他一身,他當場慘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