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秋水伴伊人

第20頁 文 / 應小薇

    「我待會兒打去,我想問問玉秀的意見。」媽媽的嗓音流露出一絲憂慮。「她看起來好嗎?麗詩,德輝總說好極了,你看如何呢?」

    「我……我有好幾個星期沒看見他們了,但我明天會去和他們共餐。媽,你不用擔心嫂子和胎兒,我向你保證,上次我看到她紅光滿面的,就像平常懷孕的婦人家—樣正常。」

    她母親咯咯笑了。「我就從未紅光滿面過,想當初懷你和你大哥以及麗霞時,別提有多難過了!」

    「哦,但一切都值得吧,是不是?我們沒讓你失望吧?」

    「那倒是。好了,寶貝,我要掛斷了,然後打給你哥哥。哦,麗詩,你還在聽嗎?聽著,我和你爸要送你一些東西,我們知道你一直想要部車,所以——」

    「不,媽!你和爸給我的已經太多了,你自己留著過年吧!我真的不想要車。」

    如果有部車該多好、多方便啊!她放下電話,真希望媽媽此時就在這兒陪著她。她現在好脆弱好無助,好想把媽媽抱個滿懷。一思及此,她又掉眼淚了。天哪!她真的好厭倦這種要死不活的模樣!她要立刻振作起來,星期一一定要去找工作。

    事實上她也需要工作。她開始動手洗衣、然後吸地毯,哦,這些工作已囤積過久了。這樣她會感覺稍微好些,她知道父母會不顧一切地把支票寄來,她的反對從來沒有作用。或許,加上自己所剩不多的儲蓄,可以購置物品,家裡會更優雅。通過駕駛測驗後,她曾想過要買部車……戴天仇,戴天仇,那天晚上多可愛呀!他們一起慶祝、歡笑。不知他還記得否?喔,戴天仇!

    幾近拚命地,她推著吸塵器滿房子跑,像部救火車似的。她需要保持忙碌、不停忙碌,讓她沒有空閒去想他。想他令她肝腸寸斷,那是一種切膚之痛,她必須戰勝它、超脫它。

    她的所有存款都投資在這層公寓了,為的是減少貸款;現在要買的是傢俱、洗衣機以及種種家電用品。自從她在——自從她做秘書後,才又有收入,但又都花在電視機和華服上。這些服裝是為了……工作的需要。

    「這衣服好漂亮,麗詩,你今天好可愛。」大哥以讚許的眼光凝視她,幫她脫下大衣。「交給我,讓我來掛。玉秀在廚房,我們進去好嗎?看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德輝是個好丈夫。在太太懷孕期間,他一直關注他的妻子,不讓她操勞過度。

    「嗨!」玉秀微笑打招呼。「麗詩,你看來美麗非凡,這些衣服看采不便宜喲!」

    是不便宜。喀什米羊毛質料,戴天仇還一度稱讚過……「這讓我來做。」

    「別擔心我,老實說我已坐了一整天了。」

    麗詩看著她哥哥,他點頭說:「我特准她今晚下廚。」他故意裝模作樣,主要還是為博麗詩一笑。晚餐相當成功,誰也不提「禁忌」的話題,只閒聊些聖誕節的事,玉秀和婆婆已達成協議,趁那時大家回爸媽家過農曆年。

    「相當公平,」麗詩發言:「去年你邀了大家來這兒過的。」

    玉秀高興地一笑。她氣色看來不錯,腰圍已經相當壯觀。「媽不是要求而是要我—定得回去。你們看著好了,到了那兒我打賭她連根湯匙都不會讓我拿。」

    「你介意嗎?」

    「不,她是為我好。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給她生個健康漂亮的小孫子。」玉秀臉色蒙上一層陰影,顯而易見有短暫憂疑掠過。經過了三次流產,這種憂慮是可以想見的。

    「你當然會,親愛的,」德輝再三保證。「你一定會給他們生個小乖孫。」

    「嫂子,你爸媽呢?」麗詩趕緊轉移話題,免得她有不吉的念頭。「他們今年春節準備怎麼過?」

    「他們要到我姐姐那裡去。這倒提醒了我,你給麗霞寄禮物了沒?你知道哪天是寄往加拿大的最後期限?」

    麗詩蒙住張大的嘴。「喔,不,我還沒有準備禮物。我不知道,可能就最近這兩天截止。我根本就忘了這件事。」

    玉秀又是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她和德輝都知道,這和平日的麗詩太不一樣了,麗詩過去從不會忘記姐姐全家,逢年過節一定寄禮物去,而且時間總是拿捏得恰恰好。

    是什麼力量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轉變?失去一個人竟會使她的生活、心思、慾望、睡眠、精神、熱忱……完全改觀?

    戴天仇,喔,只有戴天仇!

    答案很簡單。徐浩然曾經簡潔地描述,失去深愛的人時,有如世界末日。

    但這不是愛。

    她看看大哥,再瞄一下腕表。「你能載我回去嗎?我知道還早,但我明天上班,必須洗頭、整理一下。」

    他們以懇求的眼神看著她,要她多待一會兒,至少大哥是這種表情。大嫂則不,她只是微瞇著眼,一副信賴的模樣——麗詩絕不會欺騙我們。

    ☆☆☆

    接著的三星期,麗詩有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她不再把自己像受傷的野獸藏匿起來療傷,而是將時間填得瘋狂地緊湊,她幾乎沒多少時候窩在公寓,除了晚上要上服裝課程之外,她經常去看電影,或一個人大吃一頓或逛夜市,她也時常拜訪親戚,有兩天晚上還跟新認識的女同事外出溜踏。但她絕對不要盲目的約會,公司有男同事邀她外出——三次,她都拒絕了。對她有興趣的男人令她寒透了心。

    她把父母寄來的錢存起來,買部車的念頭不時蠢蠢欲動,但她確實不需要,雖說在十一月天搭車上班寒風刺骨,但公車服務還算可靠。此外,一個人駕車兜風有何樂趣可言?對她來說那是無聊乏味透了。

    孤伶伶不會快樂,她需要有人陪伴,至少偶爾需要。獨居從未讓她感到快樂,但她又必須如此,事情總是這樣,她已經長大,不能再纏在父母身邊,當她需要伴時至少有玉秀和德輝。這也就是她沒想過撤離這一區的原因。

    她曾做過同樣的事,對不對?逃離她所熟稔的一切、逃離一切回憶思念。她確實害怕想奔向戴天仇懷抱的念頭,這是她最不願發生的。如果他們現在相遇,他—定會看穿她的心思。她會撤防,肯定會,她早將她的心別於胸口、對他的愛意盡寫在眼底。

    但她一直沒再遇見新生代公司的人,妮可沒有、戴天元沒有、其他人也沒有。他們都住在方圓二十里之內,但畢竟範圍不小,再說工廠在城外,她這些日子從未順道經過,要在街上碰到新生代公司的人,機會簡直太渺茫了。

    世界就是這麼小。

    十二月頭一個週六——麗詩擔心的終於發生了。

    為了選購過年的禮物,她進進出出的商店不下十家,到午餐時間,她早已飢腸轆轆、兩腿也麻痺了。

    抱著幾個笨而不重的購物袋,麗詩佇足一家不貴的速食餐廳,看著櫥窗貼著的食譜。當她目光移至透明窗戶望進丟,這地方已客滿了。

    然後她看見戴天仇。

    他也正看著她,他瞇著眼似乎不敢確定是不是她。他正和兩個麗詩不認識的人坐在—起,或許他本人也不認識,只是客滿了只好共用一桌。

    那只是她的想法。他們對峙良久,隔了五、六張桌子之遙,四周人來人往,擁擠不堪。他立刻站起來向外走,由嘴形可讀出他正喚著她的名字,雖然像電影消音,她聽不見一切、一切無聲無息,然後她猝然跑開。

    她並不是立刻用跑的,起先只是飛快地走,直到脫離他的視野,才用跑的,跑得像遇見魔鬼,她讓自己在人群中流失,喘著氣,像要把空氣抽光,心臟發瘋似地砰砰亂跳。

    她掃瞄四周人們的臉,像罪犯怕被發現。他已離開餐廳,她確定,他正在某條街上四處逡巡想找到她。他或許就在下一個店面。

    五分鐘後,她才覺得安全,這才發現站的地方是玩具部門。四周潮湧的小孩、大人,個個長個似乎一模一樣。火車嘟嘟快跑、玩具狗汪汪吼、塑膠鴨呱呱叫。而在引人注目的位置擺滿了新生代出產的玩具熊。

    沒有一隻有著狡猾的眼睛。

    ☆☆☆

    春節真是乏善可陳。

    麗詩沒有表露出來,但她的確這樣覺得。自她離開後,這是第一次再回到C城過春節,睡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從前她和姐姐麗霞合睡這間臥房,她們彼此交換內心的秘密,訴說對異性的觀感及芳心的悸動。

    如今,在除夕夜入睡時刻,麗詩凝視整個房間,對擁有的回憶溫馨而笑。哦!她好想姐姐,明天,按照往例麗霞一定會在除夕夜當天由加拿大撥電話回來,他們會列隊守在電話旁,等著輪到自己說幾句話。

    「我已全然不同!」當姐姐問起她近況時,麗詩打算這麼說;「一生從未曾如此不快樂過。我愛上一個人,他無微不至地關懷我,他令我愉悅,讓我變得積極,卻又把我由生命中一把推開,留下孤伶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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