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應小薇
最後一句話對麗詩無疑是個侮辱。她直盯著他好像以前從未見過他,他真像個陌生人。「天仇,我
「事實上,你現在就可以走了,逸芬可以應付這個下午的。」
她搖搖晃晃地退了幾步,他又回身背對她。意思很明顯:等我回來時我不要再看見你!他甚至連現在都不想看她!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僅能楞怔地看著那片寬闊的背,好像一面牆,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這就是他的再見,絕無反顧,毫不留情。
她對怎麼退出的渾然不覺,只記得臨走前輕輕對戴天仇說道:「我想你有你的想法及做法,再見,祝你事業及夢想成功。」
她收拾東西向大家告別,然後悄悄離去。
每—個人都嚇呆了——但絕比不上她。
她在平鎮車站下了火車,有一瞬,她忘了自己來這兒做什麼?
「小姐,買份早報!」
她向報童搖搖頭,悲傷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支著手肘思索,腦海中儘是戴天仇的影子。另一輛火車又進站了,轟隆聲震醒她的癡想。
徐浩然。對了,是徐浩然,她要會面的是他,不是戴天仇,永遠不是戴天仇。
她慢吞看出了車站,在街道上打轉,尋找徐浩然下榻的旅館。平鎮她並不是頂熟,得花點精神找找。
徐浩然回來已有兩個札拜,週四才從老家來到平鎮,週五要去面試,不知道他面試得怎麼樣了?她弄不懂他為何要在平鎮定居,也許朱慧是平鎮人。
到了旅館,她發現前一任未婚夫就坐在空曠的大廳裡,一見到她,他立刻站起采迎向前。「麗詩,我好高興見到你!」
她微笑著坐下采,打量光線徽弱、佈置簡單的旅館大廳。徐浩然可能捨不得去住較好的旅館。
「面試得怎麼樣?」她和善地問。
「我不知道,還要等一陣子才知道結果。我去叫一份茶點好嗎?」
「好的。」
他—走,麗詩的心思立刻飛向戴天仇,她甚至不再想徐浩然為什麼約她來見面?
徐浩然熬去而復返後,麗詩才略微仔細地觀察了他,他的確有點改變,原本白皙的皮膚曬成古銅色,面貌顯得有些蒼老,嘴角不再像往日一樣上揚了。
「你好像比較瘦。」
他聳聳肩。「我病了一陣子。」
「哦,我很難過。」
他又聳聳肩。「現在好了,傳染病害我躺了三禮拜。抽煙嗎?」
她吃驚地搖頭。他應該知道她從來沒有這個習慣的。「你想和我談什麼呢?」
「我……」他面露猶豫之色,突地赧然起來。
「你說好了,沒關係,」她觀測他。「你好像心事重重,為了什麼?」
「你猜不出來嗎?」他沒有看她。
她搖頭。「我猜不出來。」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賠罪。」
「沒有必要,相信我,事情已經過了,我一點也不在意。」
他蹙蹙眉。「但我相信那封信一定對你造成了打擊,我……我不是存心的,我真是羞愧極了,我應該……至少應更委婉的告訴你。」
「的確,當時是個打擊,而且,你也的確該委婉一點,不過現在又有什麼關係?」
他似乎很沮喪。「我該罵,真的,現在不能怪你。」
她笑了笑。「不,別誤會,我沒有意思指責你。我要你明白,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那時候是我自己昏頭。」她情清楚楚地講。
她不知道他的反應是什麼?不相信?鬆了一口氣?失望?天曉得。
「麗詩——」他呆若木雞,吶吶地說。
「真的,我再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我祝福你和朱小姐,希望你們生活美滿,什麼時候結婚?」
送茶點的侍者打斷了他們。
對方拿起湯匙,似乎故意找事做。「加糖?」
「我不加糖。」
「哦,是的,我記得……朱慧,我們已分手兩個多月了。」
麗詩心頭—凜,立刻戒備起來。「哦,真遺憾。然後呢?」
他垂頭喪氣。「我仍然愛著她。」第一次,對方誠實的吐露他的心聲。
「哦,我替你難過,」她誠心地說,她非常瞭解他的心情。「所以你才決定在平鎮定居,為了躲她?她不會也是咱們老家的人吧?」
「不,她不是。她家在東北角,目前她仍在沙烏地,還要再待一年,她現在和—個醫師要好,我……我一直求她不要離開我,但……我想我最後已變成她的包袱。」
麗詩悲慘地閉上眼睛。謝天謝地!至少在戴天仇面前她還沒淪落到必須乞憐到像徐浩然一樣的地步。而且最後竟成為心愛的人的包袱,這是件多麼羞恥的事!她不禁十分地同情起徐浩然來了。但她不知道如何寬慰他,勸他忘了朱蕙?哦,那她自己呢?戴天仇呢?
她忘得了嗎?
「我瞭解你的感受,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所以我才要找你談談,」他終於露出笑容。「自己經歷過後才知道別人身受的痛苦,當初我一定深深的傷害了你,那感覺像世界末日,對不對?麗詩。」
可憐!她突熱歇斯底里地想大笑,她和徐浩然原本是—對喜洋洋的未婚夫妻,今日卻各自淪落到這種地步,也因為有了類似的際遇,他們才懂得什麼叫愛,才真正體會愛的感受。她極力遏止想笑的衝動,不,她不能再傷害對方,也不能傷害自己。
她凝視他,內心只為他難受。「對,」她慢慢地說:「像世界未日。」
「我很對不起你,」他呢喃著。她讓他致歉,也許這樣才能讓他稍感好過—點,這是她最後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好了,沒關係。」她拿起皮包,徐徐起身。
「麗詩,怎麼?你要走了?」他大吃一驚。「我想,我想我們待會兒可以一塊午餐,我想知道你的近況,我想——」
看見她搖頭,他剎然住口。「我很自私,麗詩,我——我不該再觸動舊傷。」
「不,不必說抱歉。」她溫柔地告訴他:『我不介意,真的沒有什麼。」她介意的不是他。「我只是想走了,小徐。」
「麗詩——」她走出去,又站住,回首望著傷心欲絕的他。
「我愛過你,我要你明白,我真心想和你共組家庭,或許讓你知道會對你有幫助。」他低聲地傾訴。
不,愛與婚姻不是能如此輕盲的,她很明白,不過她還是謝謝他的仁慈,而且他總算知道自己錯了。「謝謝你,這對我的自尊確有幫助。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其實你根本不曾愛過我,正如我也不曾愛過你,這—點我們是平等的!」
第十章
麗詩,你好!
「拜倫,我星期—要找工作去了,你會想我嗎?我不能整天在家陪你了。」她腦中一片混沌,把貓咪放在大腿,坐在靠椅上,眼神釘住牆上那幅畫。這是戴天仇送她的作品,一幅漂亮的油畫,密林間漫出深秋的氣息。她把它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該死!拜倫,我該阻止自己,我知道我應該。」她又哭了,過去兩星期裡她每天都以淚洗面。要從腦海中抹去戴天仇的影子,說是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他活在她心裡,醒時的每分每秒、甚至睡夢中,他的影像總是參差雜亂、動人心弦,把她由睡夢中驚醒,使她傷心不已。
整整兩星期,除了上超級市場購物外,她哪兒也不去,也不見任何人。離開新生代公司的最初幾天,德輝和玉秀還撥過電話,邀她到家中去玩,但遭她婉拒,她只要—個人靜—會兒,並要他們放心,她會好好的,只是需要一個人獨處。
大嫂告訴了爸媽一切。麗詩不怪她,必要時她會親自告訴他們,但玉秀替她做了,免得談及戴天仇又令她傷心欲碎。
她不要談到戴天仇,對任何人都不要談。
但昨晚她哥哥又打電話來了,堅持她週末一定要去一趟,她答應了。明天星期天,會去和他們共進晚餐。
對自己所愛的人做個小小的讓步,答應到他們家去。雖然只是一個小決定,令人訝異的是讓她感到好過了許多,約有一、兩個小時,她沒有想到戴天仇,只考慮她自己以及要做的事情。
未來是一片茫然,沒有目標,只有自甘墮落。所以她必須在週一去找個工作,並且繼續服裝設計的課程,她已經蹺課了三個禮拜。
電話於此時響了,她伸手接聽,她知道是媽媽打來的,因為今天是星期六。
電話中提到聖誕節。已是十一月了,她母親詢及她有何計劃?沒有,一點頭緒都沒有,她一點狂熱都沒有——對耶誕節或任何事,但她盡量不在語調裡顯露出來。他們真是太好了,總是避免提及和戴天仇有關的事,為了他們,她必須試圖振作,她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
「我還沒想到耶!媽。不要緊,我很高興回家去。我這裡只有一間臥房——除非你打算住大哥家。你要不要打電話告訴他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