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尹安芝
「是嗎?」她的故作冷靜逃不過他的銳眼。
他揚起濃眉,突然逼近她,長指勾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你知不知道,有時候,男人最討厭冷靜的女人。」
鏤月螓首微側,避開他霸道的鉗制,「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還是,你也有熱情的一面?」
鏤月一聽,心跳險些漏了一拍。
他這姓炎名熾的惡人,果真劣性難改呀!
枉費她一心擔憂他的處境,他卻老是言不及義,說些令人困窘的話,真是不知好歹!
她氣惱的想著,渾然不覺白皙雪顏上綻了淡淡楓紅,直到她突然發覺自己雙頰隱隱發燙,同時瞧見他嘴角帶著一抹既得意又令人心懾的笑痕,她才恍然明白。
略紅的俏臉變得更紅了。
一跺腳,她又羞又惱的跑開了。
炎熾瞧著她的背影,簿唇雖逸出一抹愉悅的笑意,但隨即轉換成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他歎,一向被他視為不可能兼無聊、可笑、荒唐的「一見鍾情」,如今竟然發生在他身上了!
第六章
略顯晦暗的天幕,不見皎皎明月,也不見半顆星子。
在幾道響雷轟然劈過天際之後,倏地下起綿密細雨來。
不消片刻,輕風細雨又突然轉為疾風驟雨,肆虐著窗外的一切,彷彿刻意加了力道重重敲打,擾人心魂。
很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原在房內專心調藥的鏤月聽著窗外沒有間斷的紛亂聲響,心情莫名煩躁起來,無從排解之餘,她索性擱下手邊工作,起身來到窗邊。
輕推窗,幽冷冰寒的雨絲立刻飄了進來,讓人心裡跟著潮濕了一片。
凝望窗外,她的思緒瞬間抽離,突然飄回好久好久以前某個夜晚,一個同樣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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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找我嗎?」小女孩趴在床沿,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好奇的瞅著躺在床上的婦人。
娘好愛偷懶喔!整天都躺在床上睡覺。
「孩子……」鏤艷瞧著那天真而姣好的童顏,懵懂、可愛的模樣,未語淚先流,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知道自己不久於世,但這孩子還這麼小啊!
怎捨得拋下她?怎捨得?
「娘,你哭了。」小女孩不解的偏著頭,不知不覺的也跟著紅了眼眶。「娘,你怎麼了?你不要哭嘛。」才說完,她也哭了起來。
是自己惹娘生氣了嗎?她不安的想。
「月兒……」鏤艷握住孩子的小手,強忍悲傷,強抑淚水,哽咽的道:「你聽不聽娘的話?」
小女孩吸吸鼻子,用力的點了點頭。「聽啊!」
「好。」鏤艷伸手揩了揩淚,十分欣慰,「娘不在了,你要乖乖聽雪姨的話,知道嗎?」
小女孩遲疑了一下,仍是乖乖的應道:「好。」雖然,她不知道娘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是指娘不在家的時候嗎?
鏤艷輕撫著女兒的秀髮,又道:「還有,娘要你以後當個好大夫。」
「啊,大夫?」
渾圓而發亮的眸子瞬間睜大了些,紅嫩的小嘴跟著噘了起來。
這回,小女孩可不依了。「可是寒漪說他長大後要當大俠,所以我也要當大俠,不要當大夫。」
「這……」被孩子這麼一搶白,鏤艷的眼淚突然湧了出來,而且掉得凶。
「娘,你怎麼又哭了?」小女孩愣了愣,手足無措。
「你不聽話,娘很傷心。」
「喔……好嘛……不當大俠就不當大俠,我……我要當個好大夫。」小女孩不太情願的說,一抬頭,發現她娘似乎不那麼傷心了。
「乖孩子。」鏤艷淒然一笑,心劇烈的抽痛著。「月兒好乖、好聽話。」
得到鼓勵,小女孩嘴角一彎,破涕為笑。
於是,為了討母親歡心,小女孩扯開喉嚨,大聲的重複道:「我要當個好大夫,我要當個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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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來一記響雷,將鏤月自回憶中震醒。
多年了,母子之間的最後一次對話她仍記得分明,總在相似的時刻與氣氛不期然的浮上心頭,惹得她一陣欷吁。
但或許是從醫的關係吧,看慣了生離死別,又歷經這麼多歲月,對於她爹當年絕情的行為,她反倒感覺淡了。
勉強來的,不會幸福,她始終這麼相信。
這幾年,她孑然一身,仍舊過得平靜自在。
這就夠了,不是嗎?
關上窗戶,她的心情已恢復過來,卻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
她定了定心神,提燈前去應門。
「你們是……」由於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只能暗自揣測。
為首的那人提高手中的油燈,開口道:「在下叢青靄,有事請教姑娘。」然而,就在瞧見了鏤月長相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如遭電殛,好大一震。
這面容……
世上怎會有這般相似之人?!
相較於他的震驚,鏤月的態度卻十分冷靜。
「有什麼事?」四溟幫的人會找上門來,她並不意外,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沒想到他會親自前來。
但願,炎熾已發現他們的到來,適時躲匿了。
「我們來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問你。」礙於隨從在旁,叢青靄不便問及個人私事,只能暫時按下心頭疑問,改問鏤月道:「根據可靠消息指出,前幾天你曾上靈巖山採藥?」
「又如何?」她面不改色的回道,態度依舊淡然。
「你可曾見過或救過一個名叫炎熾的男子?」
「沒有。」
「是嗎?」叢青靄直盯著她的臉,「你再想清楚些。當時他身穿白衣,渾身濕透——」
「沒有,信不信由你。」鏤月表明了立場,無懼的迎向叢青靄的目光。
叢青靄瞧著她,在那麼一瞬間,幾乎要以為她就是鏤艷,那個有著絕色容顏卻又太過剛烈的女子……
「鏤月,只要你說實話,我不會為難你。」他不自覺的放柔了語氣。
「你們這樣興師問罪,已經為難我了。」鏤月側眸睨他,並不領情。
「為了炎熾得罪四溟幫,十分不智。」
「你們為了炎熾而擾亂這附近的居民,才是不智。」
「大膽!」叢青靄身旁的一名手下忍不住站了出來,大聲道:「竟敢對副幫主不敬,你找——」
「住口!」叢青靄蹙起雙眉,立刻喝止那名手下,「誰要你多嘴!」
「可是她……」
「還多嘴?」
「是、是。」那名手下心中雖然不服氣,但也不敢辯駁,趕緊退到一邊。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為了慎重起見……」叢青靄轉向鏤月,突然身形一動,點了她穴道。
「你做什麼?」鏤月柳眉一豎,怒目相視。
難道他要強行帶走她嗎?
叢青靄沒有答話,隨即又捏住她的雙頰,強迫她吞下一顆藥丹。
「你讓我吃什麼?」
「毒藥。」
「你——」鏤月強裝一臉怒容,好騙過叢青靄等人。
她要是表現得太過冷靜,他們一定會起疑,而她無毒不解的本事此刻可不能讓他知道。
叢青靄見鏤月用充滿憤怒的眼光瞧著自己,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但他刻意忽略,再開口,口氣已沒了溫度。
「我會再來找你,要求生還是求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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鏤月被強迫服下的,根本不是毒藥。
待毒醫叢青靄一行人離去,她自行診脈之後才發現,身子並無任何異狀。
看來,叢青靄只是礙於有人在旁,故意恫嚇她罷了!
心中一寬,拿起傘,提著油燈,她隨即出了屋子。
屋外雨濛濛,一片暗黑,不僅視線不清,要尋人更是不易。
他是不是在某處淋著雨呢?鏤月把手中的燈提高些,不由自主的擔憂著,她向四處張望,依稀瞧見密林之中佇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是他嗎?她不假思索的迎上前去。
「炎熾?」鏤月輕喚道。
只見他負手背後,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的,好像一座被雨淋濕了的俊美雕像,孤獨而落寞。
在聽見她的低聲呼喚後,他才緩緩睜開雙眼,晶亮的眸閃出一絲光彩。
鏤月來到他面前,踮起腳尖,努力將傘舉到最高,想讓出一半傘下空間給他,無奈他實在高她許多,害得她的一番好意顯得力不從心。
「我來吧。」炎熾微微一笑,拿過她手上的傘,一手乘機攬上她的纖腰,將她拉至胸前,兩個人的身子幾乎貼在一起。
鏤月直直的迎向他的視線,只覺得胸口發熱,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掐住了,呼吸跟著急促。
她下意識想要後退,好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但炎熾看穿了她的意圖,大手牢牢鉗制著她的身子,不讓她有機會挪動一步。
有那麼一瞬間,鏤月以為自己就要在他太過熾熱的目光中融化了、癱軟了,但飛揚的雨絲不斷的飄人傘下狹小的空間,令她冷靜了些。
她強定心神,試著讓淡漠的話氣驅散彼此之間噯昧不明的氣氛,「你打算一直站在這裡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