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羿君
杜浩然捏捏她的手,話音中帶著倦意,一時間反倒教梁紅豆不知該如何拒絕。
暑日的陽光乍顯威力,但是處在涼亭的影子底下,加上偶有微風自池面吹來,帶來水氣的清涼,是個適宜休憩的好地點。
「就嫁我吧,沒其他更好的對象了。中秋節完婚,你就別再挑剔。」說完,杜浩然也沉入睡鄉中,發出微微的鼾聲。
「你……哪有這麼逼婚的人!」梁紅豆微惱地捶打杜浩然的身子,但是他不為所動,還是睡得安穩。「可惡,你以後要被我逮到偷腥的話,我一定打死你,打死你!」她洩恨似的一下下捶著杜浩然的軀體,但不敢用力下手的她看來就像是幫杜浩然捶背似的無奈。
「打死你……」
最後一記拳頭落在杜浩然的頰邊,梁紅豆的目光流連在他的面容上,指尖摩挲過他的眉,他的鼻樑、他的臉頰……他的確長得好看,相貌沒啥好挑剔的,可是,可是……
「為什麼?」一行淚水滑下她的臉龐,滴落在杜浩然眼睛上的淚珠驚醒了他。杜浩然伸手拭去梁紅豆臉上的那行水珠,手掌熨貼上她的臉頰。
「你哭了,為什麼?」他和緩的語調教梁紅豆淚如雨下,但是她賭氣地以衣袖擦去淚花。
「沒什麼。」她倔強地說。
「為何哭泣?」他繼續問,心疼的目光直接探進她帶淚的瞳眸。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這樣,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那你想像中的成家立業是如何模樣?」杜浩然這下明白問題出在何處,好整以暇地仰視他未來娘子姣好的容顏,說真的,枕在她膝上的感覺真是好啊!
「我……我只要一位能相知相守的良人共度一生,過著平淡安樂的日子就滿足了,而不是成天一隻飛來飛去的花蝴蝶!」梁紅豆一掌拍在杜浩然的腹部,他一時閃躲不及,後果則是咳嗽連連。
見他一時岔了氣的模樣,粱紅豆展顏嬌笑;見她笑開來,杜浩然便也不多追究。
「你不曾試試,怎知我無法和你一世相守哩?」杜浩然低低淺笑。「再說,人生總是和想像的不一樣。你怎能料知下一刻會發生何事?」他捏捏梁紅豆的鼻尖。「永遠不要靠想像過日子。」
粱紅豆微惱,作勢要將他推下階梯,不過他及時環住她的腰際。
「嘿,別胡來,你想謀害親夫啊!」
第三章
在整個李家鎮大街的正中央,有一座全鎮最大的酒樓,名喚「太白居」。
太白居在二樓掛了張迎風招台的水青色酒旗,這裡最馳名的便是自釀的醇酒——菊花白;而且又位於李家鎮人來人往必經之途,過往商旅必在此打尖歇息。
一名身著深藍短衣外褂的小廝急急忙忙地從一條巷子中拐出,直衝上太白居二樓,喘吁吁地在一名身著孔雀綠綢,繡有方形暗紋的華麗衣飾,口邊叼著一技長竹籤的胖子前停住。
那胖子從他肥大的酒糟鼻中冷哼一聲,深埋在他長又雜亂的眉毛中的小眼睛微慍地射來冰冷的目光。
「什麼事急成這副德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陳家不會管教下人。」他一口幹掉杯中清冽的菊花白。
「少……爺,不是的。」那小廝急忙作揖陪禮,只差沒跪在地上三跪九叩了。「小的是聽見一件關於杜家的事,所以急忙來稟報少爺。」「杜浩然那小子的事?」陳聰明的嗓音飄得有點刺耳。「說來聽聽。」
隔壁桌的張文訓心中一驚,清茗嗆住了咽喉,咳嗽連連。他心想,杜浩然的事,會有什麼好事?
不過,倒可以向殷琪小姐通風報信。他咳嗽止後,眼神一轉,細細聆聽。
「少爺,今兒個一早,杜少爺派人送了大把的銀子給醉柳閣的流雲姑娘,說是分手的賠償,以後雙方就此無涉!而流雲姑娘哭得呼天搶地的,看來今天都沒法子見客了:而其他地方的姑娘們也都是如喪考妣,難過得不得了哩。」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告。
「真的假的?」陳聰明手中的白瓷酒杯滑落桌面,「他好不容易才從我手中搶到流雲,不到兩個月就不要了?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啟稟少爺,據杜家小廝的說法是說,杜少爺下個月要成親了,所以要和以往的鶯鶯燕燕做個了斷。」
「成親?」陳聰明挑高了眉,使得他的一雙小三角眼得見天日。「哪家的姑娘?」
張文訓更是屏氣細聽。
「就是杜家隔鄰那個定遠鏢局的梁家閨女。」
「梁紅豆?他不是很討厭梁家的姑娘嗎?」陳聰明一臉狐疑。「這該不會只是他放出來的空氣而已?」
「不是,兩家已經定好吉日,就是在中秋節,而且聽說日子還是杜少爺自己挑的。」小廝吞了吞口水。「而且小的也特地問過陳婆婆了,她肯定地說這消息是千真萬確的。」那小廝再環顧四周,湊上陳聰明的耳畔:「小的再偷偷地告訴少爺一件事。」
陳聰明小眼一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這麼偷偷摸摸的,直接說!」
「聽說杜家少爺娶梁小姐的原因是——」他故弄玄虛地停了下來,見到陳聰明不悅的神色,再度開口:「聽說他毀了梁家小姐的清白,不得不把梁小姐娶回門。」
「喔?這麼說來,那他和姑娘們斷了所有干係,想必是怕他岳父梁任研掄起拳頭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涅盤了!哈……」陳聰明樂呵呵地直笑,瞇起眼睛,原本夠小的眼睛這下只剩一條線。「活該,愛玩吧,這下玩到難纏的角色嘍!」
一邊的僕人們連聲說是。
「喝,大夥兒喝!今天本少爺請客!慶祝以後沒人和少爺我搶女人啦!」
陳聰明大聲地笑開來,破鑼似的嗓音響遍整個樓宇。
張文訓則趁機一溜煙地竄出酒樓。
嘿呀,杜浩然那傢伙要娶親,對他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太有利了!張文訓心暗忖,腳程馬上轉向殷家通風報信去了。上回不知道原來殷家小姐心儀杜浩然,表錯情被鎮上的女人當做笑話看,這次絕不重蹈覆轍,這件消息絕對能把杜家那小子,在殷小姐心中高高在上的位子給拉下來,而且他只要多安慰安慰她,他娶殷家小姐的希望就指日可待了!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想想他張文訓的長相也不差,只不過眼睛比起杜小子小了一些些,鼻子塌了一些些,嘴巴大了一些些,嘴唇厚了一點,門牙往前暴了一點點,其實他可不比他難看哩,又沒嘴歪眼斜的,怎麼看都是美男子!唯一遜色的就只有家產比不上杜家的富甲一方,可是有錢又有什麼了不起?只要哪日他張文訓當了官,銀子不就滾滾而來嗎?到時,一個小小的杜家他才不放在眼裡哩!
我呸!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小奸小惡的笑意,唇畔一顆蒼蠅痣上的毛跟著他的腳晃動不休,吹著口哨向殷家而去。
梁家院落中,桂花樹正飄送香氣,濃郁的甜香充塞在院子中,每片植物彷彿也都沾染上桂香,變得甜絲絲的。
梁紅豆和一票李家鎮上的閨女們齊集在涼亭裡,一起繡著花,連殷琪也在這兒,亭中八角桌上擺了幾盤甜果,兩三個停手的閨女拈起瓷盤中的桂花糕送入口中。
「嘿,紅豆,聽我娘說你定親啦?」王家閨女輕輕問著。「還是杜家的公子哩!」
「真的嗎?」其他耳尖的閨女紛紛停下手中的針線活。
坐在角落的殷琪一分心,手指便被針給刺中了。
「紅豆,你向來不是很討厭杜少爺嗎?怎麼……」
「還是你以前都是唬我們的?」
「我還是討厭他呀,可是……爹娘他倆都答應了。」梁紅豆輕輕歎口氣。「我又能如何?婚姻不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
殷琪在後頭偷覷梁紅豆的神情,小心地以口吸去指尖上的血珠。
「那這樣可不成,你們倆以後就要作夫妻了,你可不能繼續討厭他。」
「真羨慕你,能和杜少爺共結連理……」另一個閨女欣羨地開口,眼神是閃閃的迷濛霧光。「要是杜少爺……就算是當他的妾侍,我也心甘情願……」
一位女孩以手肘輕撞她一下,眼色使向殷琪的方向,先前開口的女孩連忙止口,兩人瞄了瞄殷淇的神情。
「他……有你說的那麼好麼?」梁紅豆好奇地問著。
「他當然好啦!」胖胖的趙家閨女忙不迭地接口。「他可是這方圓五里內,每個未出嫁的閨女的理想夫婿呢!」
「去!」梁紅豆輕啐。
「不信你問問琪兒妹妹!」趙家閨女指頭指向殷琪。
殷琪慌得低下頭,但已來不及掩飾頰上兩片紅霞。
「你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一位心細的閨女啐她一句。
趙家閨女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別為難她了。」王家閨女幫她開脫,「倒是你,紅豆,你可不能一直厭惡你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