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葉晴
他雖然凶了點,但不像壞人!
先救姐姐再說。
娃兒停下來從手上的包袱裡拿出一包藥,文明馬上上前接過,轉身跟跑堂到廚房煎藥去。娃兒先不管樓下的事,她跋足追上野蠻不講道理的大叔。
進了房,霍修治輕輕將楚花雨放下床,楚花雨感覺好一點了,逞強想要起身,卻又被他輕輕壓下。
他順手替她拉上被子,手壓著被子兩側看著她的臉;楚花雨雙眸迅速模糊,緊抿著顫抖的雙唇。霍修治見到楚花雨泫然欲泣、淒楚的模樣,失去很久的溫柔又駐進他的心裡。
「雨兒,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如今見面,恍如隔世,我們好不容易才重逢,不要這樣。」
如此溫柔的請求,他內宮的后妃聽到了,怕不感動得流淚,可惜宮廷中的每一件婚姻,都是為著穩定政權而結,要是對哪一方好,哪一方的氣焰就高漲起來,這種結合政治和利益的婚姻,一開始就很難付出真感情。
「相見不如不見,放過我吧!」楚花雨漾著水霧的明眸遇上霍修治那對憂傷溫柔的黑眸時,刻意閉上。
他們講的話好難懂!姐姐很少離開山莊,她又是姐姐的跟屁蟲,壓根就從來不曾見過這號人物。奇怪,為何姐姐看到他就流下眼淚?娃兒不明原因,見楚花雨流淚又生氣了。
「這位大叔,你能不能別粗手粗腳壓著棉被,你想謀殺我姐姐啊!」她的話配合她的動作,小巧的雙手將「皇帝爺」的龍手霹啪拍開。
冒犯皇上是要砍頭的,楚花雨並沒忘記他的身份,趕快睜開惶恐的眼睛。「娃兒,要有禮貌。」
娃兒理直氣壯說:「我生氣這位大叔把你弄哭。姐姐,現在還痛得厲害嗎?」
楚花雨輕輕點頭。
娃兒馬上說:「我下去看藥煎好了沒有。這位大叔,我警告你喔,你別想欺侮我姐姐,我剛才在你手上擦了獨門毒粉。」娃兒踏出房門時又把頭伸進來警告。「我會馬上回來。」
聽了娃兒的話,楚花雨唇邊忍不住露出笑意。
霍修治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他傻看那朵笑,直到那朵笑自她臉上逸去,他才裝傻問說:「她真的在我手上擦了毒粉?」
想起娃兒的古靈精怪,楚花雨眼裡又有笑意。雖然不舒服,但她仍撐著手坐起來替娃兒求情:「皇上,她不知道您的身份,請您恕罪。」
霍修治聽到楚花雨叫他聲「皇上」,心生不悅,重重說道:「皇上有什麼用?在你眼裡不如一個娃兒。」
龍顏真的生氣了,楚花雨急忙說:「娃兒從小就跟著我,習慣照顧我,如果……如果……」
「如果什麼?」霍修治逼問。
「如果皇上能念一點舊情,民女懇請皇上饒恕娃兒,她天真爛漫,絕對無心冒犯龍顏。」
「念舊情!是誰左一句皇上、右一句皇上,故意將過去撇得清楚乾淨的?」
是誰自純樸的村莊擄走她,又偷走她的心,更讓她為了不能保有他的孩子而自責,十幾年來,獨自黯然傷心?楚花雨瞳眸又模糊起來。
霍修治馬上改口,一邊替她擦淚一邊輕柔說道:「不過,看她天真爛漫,又不遺餘力保護你的樣子,朕很感動,怎會怪她。」
楚花雨說:「多謝皇上。」
「雨兒,你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叫我修哥?」霍修治露出期待。他對她從來不曾忘情。
以前,分開他們的是身份;現在,身份更加懸殊,更不該重逢。楚花雨用微笑對抗上天的惡作劇。「皇上,您該自稱朕。聽說您是位好皇上,民女替您高興、替萬民高興。」
她還是那麼善良。霍修治搖頭摸著她蒼白的臉說:「在你面前,我就是我,不是朕、不是皇上。我曾經去童家村找過你,村人說你和楚大夫都不在人世了。」
「可惜天違人願。」楚花雨說著,突然皺著眉用力吸口氣。
霍修治受不了楚花雨臉上痛苦的表情,覺得那痛是痛在他的身上。「雨兒,你哪裡痛?我立刻派文明去找御醫。」
楚花雨拉住霍修治的手,看著他搖頭,勉強露出微笑。「心痛,沒法醫。」
「心痛?多久了?」霍修治嚇得將她摟進懷裡,濃眉忍不住糾結在一起。
多久了?何必去記它。
「張忠。」霍修治對著門外大聲呼喝。
「臣在。」守在門外保護萬歲爺安全的張忠立刻推開門進去。
在臣子面前這樣不雅,楚花雨欲要掙開霍修治強壯的胸膛坐正,不料霍修治手臂稍一使力,她又落回他的懷裡。
張忠眼神溫柔地看著被抱在皇上懷裡,一生可以說是被文明害慘的楚花雨。當年,中毒箭差點喪命,失去意識的小王爺是不會搶人的,撮合皇上和楚花雨、分開他們的,都是文明這不男不女的愚忠宦官。
這時,娃兒端著藥邊跑邊嚷:「藥來了。讓開,讓開。」
文明跟在她後面。
娃兒看到那大叔抱著她姐姐,先愣了一下,隨即將湯藥端到楚花雨嘴邊。「姐姐,我吹涼了,快喝下。」
楚花雨很聽話,蹙著眉大口喝下,娃兒掏出手絹輕擦她的嘴角,馬上又端上另外一碗。
「號稱京城第一大的客棧,他們桂花釀沒我們親手釀的香,將就喝一點,嘴裡才不苦。」
娃兒又說。楚花雨聽話喝了兩口。
霍修治趁娃兒將藥碗放到桌上時低聲跟楚花雨說:「她真能幹。」
「謝謝誇獎。」娃兒聽到讚美,卻沒好瞼色地走回來。「男女授受不親,你再不放開我姐姐,本姑娘就不幫你解毒了。」
給皇上施毒?張忠「唰」地一聲,鋼刀已然拔在手上。
「大膽賊子!」文明也撲上前抓住臉色嚇白的娃兒。
楚花雨一急,脫口而出:「修哥,叫他們別嚇娃兒。」
就為了這魂縈夢迴的一聲,霍修治馬上下令叫停:「聽到沒有?張忠,把刀收起來。文明,放開娃兒。」
「皇上,她說下毒……」張忠瞠大虎目。
「皇上?你們是唱戲的啊,想唬我!」娃兒雙眸也瞪得挺圓挺大。「皇上可能逛大街,隨便就給我這生平第一次上京的路人看到的嗎?」
「娃兒,少說話。」楚花雨輕聲制止娃兒,不過被霍修治抱著的她,發現他胸膛上下震動著。他在笑。
霍修治說:「沒錯,一眼就被你看穿。娃兒,如果我決心不放開你姐姐,你怎麼辦?」
「我就報官來抓你!就不信天子腳下沒有王法,我告到皇帝老爺家去!」
霍修治仰頭哈哈大笑。「好厲害。好吧,我可以放開你姐姐,但你們要到我家作客。」
「我不答應。」楚花雨斷然拒絕。不管是王府還是皇宮,她都不想再走進那深紅的大門一步。
霍修治的笑聲突然停止,兩道濃眉不覺併攏。從他自戰場回來那天,在紫陽殿前大義滅親,刮過那些愛唱反調的老臣的鬍子之後,就沒有人膽敢跟他說不。
「你不答應,我就把娃兒抓走。」
「你……」楚花雨第一次發現霍修治任性,搗著心口氣得不說話。
第九章
局面變得很僵,文明和張忠執行自霍修治當上皇上後,所下最爛的命令──要是楚花雨和娃兒硬要走出他們站的那扇門,就把她們抓到刑部關起來。
有請不來客人,便將客人關起來的道理嗎?
「張忠,想想辦法。」文明向張忠咬耳朵。
「文明,平常辦法都是你想的,而且,當年促成和拆離你都插了一腳,如果要關,應該先關你。」張忠咬耳朵的功夫很不高明,剛好讓都在生氣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拆離是王妃的意思,我有什麼辦法?我能不聽王妃的話嗎?」文明的聲音也稍微放大一些。
「說的也是。唉!這要站到什麼時候?你那張嘴巴裡面不是長著一塊蓮花舌,過去說說話。」張忠一推,就將文明推到坐在椅子上的皇上,和坐在床上的楚花雨中間。
「呃……皇上,夜深了,這樣坐著不是辦法。」文明乾笑。
霍修治瞪了文明一眼說:「文明,你替朕告訴雨兒,說朕一定要帶她回去,皇宮裡多的是御醫和珍貴藥材,朕要治好她。」
「楚小姐,皇上……」文明轉身傳話。
楚花雨白了文明一眼:「文大人,替民女謝謝皇上好意,綠茵山莊有各種藥材,不必用到皇宮裡的。」
「皇上,楚小姐……」
文明拱手彎腰,同上句一樣只講了五個字就被嫌多切斷。霍修治說:「叫她不要任性。」
「叫他讓我回家去。」
娃兒臉上那對慧黠的瞳眸來回停在大叔和姐姐臉上,她俏悄靠向張忠。「那位大叔是真皇上的話,為什麼不讓我們回家?」
張忠雙臂在胸前交叉。「老情人吵架,很多話還沒說完。」
姐姐竟然和皇上是老情人?娃兒倒是從小到現在頭一回聽說。
「既然他們關係好,那我要出去叫小二端兩碗麵上來。晚餐還沒吃咧。」娃兒要打破不能踏出房門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