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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言亙

    「姐,你回答我!回答我啊!」搖著心澄愈發冰冷的身體,紫兒猛地一驚,連忙起身往房外衝去。「娘!姐姐昏倒了,您快來啊!」

    她邊跑邊叫、邊叫邊摔跌,橫衝直撞的狠勁,將聞風而至的僕役統統撞倒,直到沈蕊從後堂匆忙趕來,氣血攻心下的她這才叫了聲「娘」,便昏倒在沈蕊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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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澄睜開眼睛,瞧見自己全身光溜溜地躺在木盆裡,再抬眼一看,母親也一如往昔般,面色凝重地坐在離她不遠的椅上,她心下便已明白三分。

    從小,她總以為自個身子弱,骨寒氣虛,才要定時以龍延草沐浴,養以氣神,達到內外兼修的目的。然而隨著年齡增長,她愈發覺得事實並非如此,否則她怎會在內力精進的同時,卻又感到生命力的流逝,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昏倒的次數也增加了。

    看著母親日漸憔悴的臉孔,她決定找出真相,就算要死,她也要當個明白鬼。

    「娘,我又昏倒了是嗎?」披上單衣,她緩步走到母親面前,嬌艷的臉龐雖不如先前蒼白,但形昏色濁,精、氣、神俱損,顯然時日無多。

    沈蕊沉重地點下了頭,起身走到窗前,仰頭凝望皎潔的月輪好一會兒之後,輕歎道:「再三個月就是你十五歲的生辰,娘真的好捨不得你,但天命難違,如果老天爺真要帶走你,娘只希望你能走得安穩。」

    早有心理準備的心澄初聞此言雖感錯愕,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娘,所謂福壽康寧,固人之所同欲。死亡疾病,亦人所不能無。既是命中注定,女兒自當坦然接受,但終必有因,女兒希望娘能告知實情,縱然自此西去,亦無怨無尤。」

    「唉,這件事瞞了你十五年,是該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了。」沈蕊淒然一笑,背對著女兒緩緩道出隱藏了十五年的恩怨情仇——

    「香蘭郡主乃明王爺的親妹妹,自小深受兄長及皇室中人的寵愛,養成她極度刁鑽的個性。七歲那年,因太后關係,她入神炙宮習武,十五歲學成回京,自此縱橫京城,儼然一方霸主的姿態。而明王爺為人張狂、居心難測,見妹如此,不但不加以阻止,還任其為所欲為,助長她的氣焰。兩年後,明王爺為壯大實力,假借比武招親之名廣結人才,擂台之上,凡武藝勝過香蘭郡主者得以入贅明王府,美人、權位兼得。結果半個多月下來,無一人勝出,香蘭郡主一怒之下欲拆擂台,以洩心頭之恨。當時你爹正為了緝拿採花大盜入京,沒想到卻誤打誤撞上了擂台,並在十招之內將香蘭郡主制伏。不知是天降橫禍,抑或因緣巧合,好勝倔強的香蘭郡主竟對你爹一見鍾情,從此不肯罷休。

    「為了得到你爹,她百般設法討他歡心,可是你爹那時已和娘互許終身,怎麼也不可能再接受她的感情。在自覺受辱的情況下,香蘭郡主竟另生詭計,轉而指控你爹始亂終棄,借此向他逼婚。太后聽聞此事,立刻傳他們兩人進宮詢問,你爹對此自是氣憤難當,直指香蘭郡主不知廉恥,不料香蘭郡主卻以懷了你爹的骨肉為由,請太后主持公道。太后信以為真,當下便決定了他們的婚事,你爹雖心有不甘,也只能暫時屈服。待離開慈寧宮之後,他立刻前往漠北找他的拜把兄弟,也就是神炙宮主木展風處理此事。木展風與香蘭郡主同門八載,深知其性,加上太后又是他的親姑姑,對他可謂言聽計從,所以婚事終於在木展風入京干旋後順利解決。當時娘和家人住在江南,對京裡的事根本一無所知,加上你爹為了保護娘刻意隱瞞事實,別說神炙宮那夥人我一個也沒見過,連木展風都是在你出生時我才得以見他的廬山真面目。」沈蕊苦笑一聲,為自己的無知感到可悲。

    「香蘭郡主逼婚的事情順利解決後三個月,娘和你爹正式拜堂完婚,沉浸在喜悅中的我,怎麼也沒料到香蘭郡主會因愛生恨而大鬧禮堂,並試圖殺我。到此我才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礙於她的郡主身份,只得按捺下來。之後她雖三番兩次上門挑釁,甚至出手傷人,娘也只能百般忍耐,沒想到姑息的結果,竟讓她凶殘的對你下手……」長期的壓抑和對女兒深切的歉意,讓沈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深深吸了口氣後,她才以原本清亮的嗓音繼續說道:「玄冰掌乃神炙宮獨門絕學,向來只傳掌門人,香蘭郡主如何習得不得而知,但她多次以此殺人卻是事實,娘就是在臨盆之際吃了她一掌,才導致你一出生便身中寒毒。本以為你終將無法存活,沒想到木大哥卻以一株龍延草將你自鬼門關救了回來。然而此藥草只能暫時保住你的性命,卻無法徹底化解玄冰掌的毒性,除非木大哥能在你十五歲生辰之前找到解藥,或者……」

    心澄滿懷希望截口道:「或者如何?難道還有其他解毒方法?」螻蟻尚且偷生,她雖表現得淡然,仍不免對生命抱著一絲希望。

    沈蕊點頭。「只要有人肯吸收你體內的寒毒,你就能不藥而癒。可是你長期浸泡龍延草,造成內力與武功極端差距的奇異現象,既屬奇異,想要找到和你一樣擁有百年內力,又願意以自身性命替你解毒者談何容易,除了……」她突然停住不說,轉過身來望著女兒半晌,神情複雜,像是難以啟口。

    除了木展風,沒有人可以辦得到,但她和平哥欠他的已經夠多了,怎麼還能自私的接受他的犧牲。

    心澄察言觀色,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心寒之餘仍體貼的不願讓母親難過。

    「娘,女兒再不濟,畢竟是你和爹的親骨肉,只要死得其所,死有何懼?況且我已多活了十五年,這十五年我所得到的關愛比任何人都多,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反觀香蘭郡主雖生在帝王之家,卻因看不透情,不懂得成人之美,成為仇恨的奴隸,終日鬱鬱寡歡,這種人生即使讓她擁有了全天下,她何樂之有?恐怕還不如尋常百姓幸福。」她好聲相勸,淡然的態度像是看破一切,其實不過是在自我寬慰罷了。

    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她對子英的心意,也和香蘭郡主一樣看不破也放不下,一樣在作繭自縛。

    「傻孩子!」沈蕊輕責一聲,無可自抑的將女兒緊緊擁在懷裡,沉積多時的淚水隨著女兒溫柔的安慰聲紛紛墜落。沉浸在悲痛中的兩人,沒有發現微合的門外站著一個小身影,在聽到她們的對話之後,一臉悲憤地往梁家堡急奔而去。

    在她離去後不久,黑暗中閃出一道人影,猙獰的面具下露出兩道如火炬般的眼神,像在尋找獵物似地緩緩掃過雲霞山莊的每一個角落。當她的視線回到屋內相擁而泣的母女身上時,她滿意地低笑兩聲,拄著枴杖消失在黑暗裡。

    第二章

    「梁大少主好大的面子,回來不過一天,就能請到留香院的花魁及牡丹、茉莉、雪梅、海棠四大名花聯袂替你接風,你這煙雲樓可真是春色無邊,令人心醉神迷啊!」

    紫兒一身勁裝出現在眾人面前,犀利的雙眼始終不曾離開過樑子英,當四周因她大膽的言辭陷入一片沉寂之時,她原本僵硬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訕笑。

    「好在姐姐沒見到這一幕,否則不用等三個月,立刻氣絕身亡。」

    梁子豪見紫兒去而復返,心喜之餘卻發現她竟完全忽視他的存在,尹朝雲緊黏著他他也無動於衷,眉頭微微一皺,他走上前去質問道:「此時已是二更天,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外出,萬一遇上危險,如何自保?」子豪對於紫兒任性的行為,著實感到氣惱。

    紫兒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直盯著子英道:「看這陣式,今晚我是白來了,不過臨走之前,有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我。如果你真的不愛姐姐,對她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就請你在未來的三個月別再上雲霞山莊,也別出現在我們姐姐面前!」她強硬的語氣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

    「心澄怎麼了?為什麼你要三更半夜跑來找我?還不許我和她見面?」子英臉色一變,著急的抓著紫兒逼問道。

    紫兒冷冷地瞄了眼緊抓著她的子英,沉聲問道:「你這是表示對姐姐的關心?或是純粹好奇?」

    「我當然關心她,這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子英連忙辯解,回視紫兒的目光帶著一絲懇求。

    紫兒是心澄最在乎的人,也是唯一能幫他的人,在和心澄關係尚未明朗之前,他不希望紫兒對他有所誤會。但是眼前的她冷酷得一點也不像他認識的小紫兒,她那種咬牙切齒的模樣,讓他全身直冒冷汗,頓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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