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言亙
孟平,你種下的惡果,十五年來我已在你女兒身上如數討回,至於利息部分,你就等著拿她一生的幸福來償還吧!
趙香蘭突然一聲長笑,陰沉的嗓音迴盪於黑夜之中。
※※※
「面如桃花,發如墨染,手托香腮,凝眉沉思的嬌模樣,真好似觀音下凡,莫怪雲霞山莊的門檻不夠堅硬,光是那些登門求親者就踩壞好幾個。」來人在孟心澄房間窗台上讚歎道,水靈靈的雙眼配上俏皮的表情,為眼前的美景添了分生動。
「你不是受梁伯母之邀上梁家堡作客,怎麼不過晌午就回來了?」心澄抬了下眼,意興闌珊地問道。
她這個妹妹自小叛逆,凡事不循正軌,尤其得知自己的終身大事是在完全沒有記憶的嬰兒時期就讓人給訂下,從此便視梁家堡為畏途。若非梁伯母三不五時以美食相招,誘她主動上梁家堡報到,可憐的梁三少主,只怕一年還見不到自個兒的未婚妻子一面。
「還不是因為梁子豪那傢伙,否則我豈會放著滿桌的山珍海味不吃,氣沖沖地跑回家來。」害她這會兒還餓著肚子。孟紫兒縱身一躍,輕巧如飛燕般進到心澄的房間,紅嫩的雙唇因憤怒微微噘起。「瞧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又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竟也惹得一身風流債,連留香院的花魁——」見姐姐疑惑地抬了下眉,她滿心不悅地解釋道:「就是那個老和子英哥眉來眼去的尹朝雲,現在居然為了樑子豪謝絕接客,將來好以清白之身入他梁家大門,當他梁三少主的二夫人。真不知道那對兄弟哪根筋不對,一個女人對上兩個男人,而且還是親兄弟,他們不但不計較,一見到那隻狐狸精,全像蜂兒見到蜜似地直流口水。」輕蔑的語氣中醋意十足。
她早知道梁子豪不可靠,也沒打算依賴他,沒有他她反而活得更好。可姐姐不一樣,沒有子英哥,她一定活不下去。梁子豪深知內情,卻明知故犯,藉著替子英哥洗塵,堂而皇之的將尹朝雲帶進梁家堡!紫兒告訴自己,她之所以生氣,完全是為了姐姐心澄,絕非因為見著梁子豪和尹朝雲深情的凝視而醋勁大發。
「你在梁家堡遇到了朝雲姑娘?」心澄皺起眉頭,憂鬱地道。「子英哥不在,朝雲姑娘怎會上梁家堡?難道……她有子英哥的消息,特地上梁家堡報訊?」她雙眼一亮,迫不及待地握住妹妹的手,追問道:「告訴我,是不是子英哥要回來了?何時到達?還是他已經回到梁家堡,此時正和朝雲姑娘在一起,否則以子豪對她的厭惡,怎麼也不可能讓她踏進梁家堡一步。」
「你說梁子豪討厭那個尹朝雲?在我看來,他倒樂不思蜀,挺享受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滋味。」紫兒微慍地甩開姐姐的手,轉身走到桌面前坐下,一雙美目賊溜溜地轉了兩轉,神情變得有些曖昧。「算了,別提他了,我來找你可是另有要事,保證你感興趣。」她故意忽略姐姐的問題,避而不答。
心澄問不出結果,苦笑一聲,沮喪地坐回椅子,絕美的臉上微現蒼白之色。「你有話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的裝神秘,一會兒我還得上娘那兒泡藥澡呢。」
「姐,你沒事吧?怎麼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我找子傑哥幫你瞧瞧?」紫兒心急地問道,直覺得她這位嬌弱的姐姐似乎面色如紙,隨時有昏厥的可能。
心澄忍住通體冰冷的感覺,安撫地笑道:「瞧你緊張的,都老毛病了,等泡過藥澡,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何必驚動子傑特地為我跑一趟。」看病事小,以紫兒的個性,定會借題發揮,把剛才所受的氣全都發洩在善良的子傑身上,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代罪羔羊。
紫兒不以為然地瞥她一眼。「梁家堡和雲霞山莊交情匪淺,梁家四兄弟和咱們姐妹更是情同手足,要他跑一趟是賣他交情、給他面子,更是給了他大展身手的好機會,不然誰曉得他醫術如何,說不定和他三哥梁木頭一樣,裝模作樣、貪求虛名罷了。」指桑罵槐她最行,誰教那家子得罪了她,怪不得她口下不留情。
「子傑乃聖手醫仙木展風前輩的入門弟子,醫術自然不凡,你無的放矢,惡意出口傷人,不覺得太過分了?況且冤有頭、債有主,你和子豪之間的恩怨與他何干?為何老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將自己的不滿發洩在別人身上?虧子傑他們對你一向寵愛有加,把你當自個兒的親妹子一樣疼著,你非但沒有絲毫感激,反而恩將仇報,處處找他們的麻煩,我真替他們感到不值。」心澄像是豁出去似的,一反過去的溫柔,義正辭嚴地指責紫兒。
激動的情緒讓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嚇得紫兒手忙腳亂,惶惶不知所措。
「姐,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你何必這麼激動,一會兒讓娘瞧見了,我挨罵不打緊,萬一你的身子吃不消,免不了又是一番折騰,到時不止你難過,我也會良心不安。」紫兒擔心的看著她,見她情緒已漸緩和,心下一鬆,險些哭了出來。「子英哥離開時,特別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結果我差點又害你病倒了。」
瞧姐姐平時膽小得很,別說使性子,就是稍微大聲說話也不曾有過,這回為了梁家兄弟,居然連自個兒的身子都不顧了。紫兒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心愛的東西給人搶了般難受。
「你說什麼?子英哥要你照顧我?」心澄驚愕地瞪大眼睛,忙問道:「他還說了些什麼?你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她的愛慕之情溢於言表,一點也沒有以往的羞澀和膽怯。
紫兒心中原本還有些吃味,怪心澄對別人好過自個兒的親妹妹,這會兒見她為了心上人什麼淑女風範、大家閨秀氣質全沒了,猴急的模樣瞧得紫兒怨氣全消,開懷大笑起來。「原來大家心目中的凌波仙子是這副德行,今天我總算開了眼界,見識到你不為人知的一面。嗯,果然是不同凡響,不同凡響啊!」紫兒說著、說著,起身上下打量起心澄來,誇張的動作配上曖昧的眼神,逗得心澄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其實心澄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直覺得死亡的陰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暴躁得想要得到發洩。現下被紫兒這麼一取笑,她才發現自己多麼渴望能和紫兒一樣隨心所欲、暢所欲言。此時心中那種海闊天空的感覺,讓心澄一掃陰霾,好心情的和紫兒鬥起嘴來。
「鬼丫頭!」她低斥一聲,伸手用力敲了下紫兒的頭。「你明知我對子英哥的感情,還故意取笑我,你當真以為我好欺負,不敢教訓你是嗎?」責罵中帶著濃濃的龐愛,她到底還是很疼這唯一的妹妹。
「哇!原來你偽裝的功夫這麼厲害,明明是隻母老虎,卻裝得像只溫馴的小貓,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連我也差點被你騙了。」紫兒揉著發疼的頭,嘟嘴抱怨,心中卻為心澄的改變感到高興。「還是子英哥聰明,在你原形畢露之前逃之夭夭,免得被你逮個正著,從此永無翻身之日。」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心澄聞言臉色一沉,自卑地道:「你說得沒錯,子英哥配得上更好的女人,我這孱弱的身子,只會替他帶來麻煩。好在有了你這一番話,沒讓我繼續沉迷下去,否則終將造成不幸,而我也會走得不安心。」不祥之語震得紫兒臉色大變,一顆心惴惴不安,怎麼也無法平息。
「你今天究竟怎麼回事?老說些不吉祥的話,把我也搞得毛骨悚然、渾身發寒。」紫兒略定定神,面有慍色地責怪。
「你別生氣,姐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說岔了話、失了分寸,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心澄討好地拉拉她的衣袖,態度小心翼翼,生怕又惹她不高興。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紫兒杏眼一瞪,怒不可遏地嬌喝道:「才說你有些長進,不過一會兒工夫又破了功,我看你是無可救藥了。」她將衣袖一甩,一個旋身又坐回椅子,英氣十足的臉上有著氣惱、怨懟和一些些的莫可奈何。
心澄被她這麼一怒吼,嚇得全身發麻、四肢無力,加上玄冰掌的毒性蠢蠢欲動,更是讓她難以負荷,雙腳一軟便昏倒在紫兒面前。
「姐!你怎麼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沒告訴你呢!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子英哥從西夏回來了!」紫兒驚慌失措地跪在心澄身邊,連聲呼喚道。
然而心澄依然昏迷不醒,全身如死屍般僵硬。
紫兒畢竟只是個十二歲大的小女孩,任她平時再大膽,一旦事關心澄,仍然不免害怕得眼淚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