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亞伶
司徒昊不禁緊了眉頭。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在心煩,要怎麼告訴她?
「不能說?」
長吁一聲,司徒昊不發一語。現下不是他不能說,而是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呀!
看見他心煩的模樣,楊靈霜低下螓首,隨手甩了根木枝進火堆,「算了,如果不能說的話,我也就不追問了……我本來是希望可以幫你忙的……」語氣哀怨。
看不清她低下頭後的神情,但從口氣聽來,顯然相當失望。司徒昊心中湧出疼惜之情,想了一會後終於補上一句:「能說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咦?還是不能說嗎?」倏地抬起頭來,楊靈霜臉上哪有沮喪神色,反倒有著扼腕的表情,像是……
「你在套我的話?」司徒昊瞇起眼來看她。
只見她吐了下舌頭,急忙把眼珠子轉到另一邊去,不敢看他。
沒法子,她實在很好奇司徒昊心底有什麼事,偏偏他又不說,只好施了個苦肉計,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誰知道司徒昊還是沒把心事說出來。
「鬼靈精怪。」司徒昊搖了搖頭,無奈的說。
不久前才發了頓小脾氣,沒多久馬上又笑逐顏開,還有餘力套他話,楊靈霜瞬息萬變的性子他算是再次領教了。
「不好嗎?只要跟我在一起,保證一路上不會無聊的。」
聽到司徒昊說她鬼靈精怪,楊靈霜連忙轉過頭來訴說自己的好處。
的確,有她跟著,路途上的風景似乎都鮮明瞭起來,連雨也沒那麼陰冷了,只因為身邊有著一個可以媲美麻雀、聒噪不已的楊靈霜。
過去總是孤身一人,如今兩人同行,再漫長的路在她的笑語中也變得短了,司徒昊甚至曾經想過,希望路再長些……但……有她跟著,也代表另一樣事物是絕對少不了的。
「是不會無聊,但麻煩也很多。」他突然想起了這點。
「咦?啊……哈哈……這樣才刺激嘛!」她笑著想矇混過去。
「刺激?」司徒昊挑高了一邊眉頭。
忽然,他眼光轉向廟口,感慨的說:「才說刺激,刺激就來了。」
「什麼?」順著司徒昊的眼光看往廟口,大雨滂沱,根本看不清雨中的情景,但隱約可以聽到雨聲中還夾雜著其它聲音。
「是馬蹄聲?」楊靈霜訝異。
蹄聲急促,顯然跑得很快,而且不止一匹,而是有三、四匹馬在雨中疾馳,還可以聽到人聲吶喊,聲音越來越近。
在這種天氣騎快馬,偏偏又是往破廟方向過來……
楊靈霜似乎已經可以看到「麻煩」二字隨著聲響的靠近,在她眼前不斷飄蕩。
雖然爹親總說她天生就會製造麻煩,但現在可與她無關呀,是麻煩自己跑來的!
「會不會是來找你的?」她問司徒昊。
「應該不是。聽聲音,他們好像是在追什麼人。」
「你聽得見他們說話?」雨聲太大,她只能聽見模糊的人聲,至於那些人在喊些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一點點。」
就在兩人說話的同時,一個人影從雨幕中衝出,進到廟裡。
那人抹開了臉上的雨水,將被打濕的頭髮往後一撥,露出一張年約二十三、四歲,如書生般的斯文面孔。那人見到廟中除了他還有司徒昊及楊靈霜二人時,大吃一驚。
「你們……你們快走!否則會被我牽連的!」他著急的回頭望著門外,不願意連累無辜。
「走?外面在下大雨,你叫我們去哪裡啊?難不成你要我們淋著雨出去?」楊靈霜沒好氣的說。
叫人閃躲,也要看看外頭的情形呀!她可不想變成落湯雞,冷個半死。萬一生病了,就更划不來了。
幾聲馬嘶,追那年輕人的人馬全停在門外,其中一人放聲向廟中喊話:「張祥世,只要你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我們兄弟保證不傷你性命,還可以奉上解藥,解你身上的毒。我們知道廟裡還有人,你也不想連累無辜的人吧?」見到廟中透出的火光,這些人立時就知道廟中尚有其他人在,在還沒弄清對方是否為張祥世的幫手之前,他們也不敢貿然進入。
司徒昊聞言,眼光溜到張祥世手臂上。上頭的衣物被暗器劃開了,從傷口滲出的血色異常暗濁,顯然是中了有毒的暗器。
「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們弄錯了!」張祥世朝外喊,清秀斯文的面孔因為傷口及雨水的冰冷,顯得蒼白無力。現在的他是運起了全身的內力包裹住毒性,不讓毒發,但這樣已用盡他所有氣力,真要打的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我們知道你大伯臨死前給了你一樣值錢的東西,還叫你好好保管,你大概不知道,當時我正好伏在你們屋頂偷聽呢!一字一句都聽得很清楚,絕對沒弄錯!」
「老四,跟他囉嗦什麼,殺了他再搜他的身,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又有聲音傳出。
張祥世臉色慘白,他沒想到當時竟有人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喂!」楊靈霜輕喊了張祥世一聲,「那些是什麼人啊?」
「外頭是『嶺南四貪』,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盜,殺人越貨,樣樣都做。武功高強,下手從不留活口。」張祥世看了她一眼後回答。
「我聽說過,是一群非常兇惡的盜匪。」司徒昊皺起了眉頭。若外頭只有一人的話,他相信自己有絕對的勝算,但外頭總共四人,再加上嶺南四貪並不是軟腳蝦,相當擅長群體戰。
他們這邊只有三個人,其中一人還負傷中毒,若是讓他們衝了進來,只有他和楊鑒福二人堪用,以少擊多,不知能不能打敗他們?
「真是遇到大麻煩了。」楊靈霜也感到狀況的棘手。
張祥世好死不死的闖進破廟來,間接的把二人牽連進與嶺南四貪對峙的局面,因為嶺南四貪若是進到廟裡來,見到廟裡除了張祥世外,還有楊靈霜和司徒昊在,絕對不可能好心放兩人離開,肯定是一併殺了再說。
楊靈霜看了司徒昊一眼,心裡明白現在的情況確是相當危險,必須奮力一搏。此刻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對方不知道廟裡究竟有多少人,若是兩人採取偷襲,說不定可以順利殺退他們。
「我負責兩個,你負責兩個。」楊靈霜抽出腰間銀鞭,向司徒昊說。
「乘其不備,一招決生死,千萬別心軟。」司徒昊有些擔心。他知道楊靈霜的武功不錯,但她從未殺過人,現在他們面對的是武功高強、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若是在生死關頭間有一絲猶豫,死的可能就會是她。
「我知道了。」她心裡明白司徒昊在擔心什麼。兩人遇到這種緊要關頭時,彷彿有什麼東西將兩人的心靈串在一起,司徒昊感覺到了楊靈霜與他同生死的決心;楊靈霜感應到了司徒昊對她的擔憂。
沒有再多說話,兩人握緊了手上的兵器,已經完全明瞭彼此接下來的動作。
「張祥世,我數到三,你若不出來,我們就進去了!一……二……」嶺南四貪中不知是誰在數數,沒等到那人喊到三,司徒昊與楊靈霜同時奔出廟門展開攻勢。
大雨中根本看不清人影,騎在馬上的嶺南四貪只見到破廟裡竄出兩道人影,跟著便是兩道銀光。
銀鞭如靈蛇一般纏上了一人的頸子,楊靈霜一個猛扯,將人硬生生從馬上扯下,她再一用力一甩,感到鞭末傳來折斷硬物的感觸,四貪裡的一人已經被她折斷頸骨,當場死亡。
一舉成功,楊靈霜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頭一次殺人,殺人的感觸留在握鞭的手上揮之不去。
江湖人向來是快意恩仇,對他們來說,殺人不過頭落地,算不了什麼天大的事,至於殺手強盜一類的人物,人命對他們而言,比螞蟻還賤。
御鐵山莊在江湖中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莊院,楊靈霜從小便看過各式各樣的武林人士上莊求劍,知道不少武林秘辛,也聽過一些人誇口殺人時的得意樣子,偷溜出莊後,更見識過不少血淋淋的場面,其中有許多是跟在司徒昊身邊時看來的,她從來沒被嚇到過,也從未感到內疚抑或是罪惡,畢竟人不是她殺的,與她沒有太大關係。
但現在她親手殺了人。
不是在一旁觀看?而是親自用銀鞭取人性命,一股衝擊從手傳到全身,在這一刻,她居然有種想轉身逃開的衝動。
人命,原來是這樣的脆弱,只要一鞭下去,就可以使人從此死去。
人命,原來是這樣的沉重,像有什麼東西揪住了心,今她渾身發冷。
打傷人跟打死人,感覺竟差這麼多!
「靈霜!」司徒昊著急的吼了一聲。
現在是什麼時候,哪能容她分心?
司徒昊適才與楊靈霜一樣,一舉得手,同樣甫出手就成功殺死了一人,現在嶺南四貪中只剩兩人,只要一人對付一個就成了,司徒昊自信能在三十招內解決眼前的對手。激戰中瞄到她在剎那間的失神,眼看她的敵手已經提起刀子向她砍去,驚得失去冷靜,方寸大亂,卻偏偏無法分身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