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紫心
暮色籠罩中,還來不及看清楚來龍去脈,就被這一幕震呆了的釣叟大喊著,"頭啊!你死了也要把頭留給我啊!"
江心泛起漩渦——捲走冷御天仗劍天下的一生。
漩渦又復合,寒冰又靠攏,灘江上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有吹過百川山嶽的風雪年又一年一直重複,大地總會一片白茫茫……
千古名劍——紫郢劍從此永沉灘江底。
江水幽幽,千古嗚咽不息,醜陋的戰爭還沒結束,悲劇英雄的結局已經先來……
灘江這名字仿若是種預言!激江畔多少生離死別,灘江畔總是悲劇收場。為什麼沒有那種教人不遺憾的結局?!
教吁惋歎可以停止,如果可以有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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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代之後,群雄割據紛擾的百年兵禍終於結束了。
天下一統歸於西北外族敖氏所建立的"承天王朝"。
"承天王朝始年紀"中有一小片段記載著——
天下爭奪戰時,驍勇善戰第一人非楚王冷御天莫屬,一夜下武關,堪為千古傳奇,惜一代天驕一意孤行,十年霸業難成,自刎命斷灘江,得年二十八矣!
終卷
明日天涯,數盡繁華。看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也爭不過,她紫嫣紅開遍,也都付與,風絲雪片煙波中…..
"咳咳!"江小鱈人未進房,一串咳聲先到。
"唉!我看我這輩子是丟不掉這麻煩宿疾了!"她竟爾一笑。
可不是,冰冷寒江中拚死命潛水游了兩個時辰,救回心愛的男人,才只得到個冷咳纏身,她已經每日朝天叩首謝恩百次了!
所以,她的每一個笑靨裡都溢滿幸福喜樂呢!
在簡陋的小廳裡,放下肩上的兩簍魚,手才剛放上門把,門倏地由內打開,她猛然被納入一副銅牆鐵壁中,還有一陣震怒心焦的男人低咆聲欺負著她的耳膜,"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嚇死人了哪!"她調皮嬌笑的靠在他懷中,摸者自己撞疼了的鼻頭,也摩掌著他短髭未刮的下巴,"我才走開不過一會兒,就這麼想我了啊?黏人精,乾脆變成我的影子好了!"
而以前,她才是他形影不離的影子呢!
"一會兒?我都幫凌大叔砍完兩捆細柴了還叫一會兒?想你?嘖,想把你吊起來打一頓啦!秋風就起了,你出去也不知加件衣服,就只會咳得讓我心煩。"
脾氣很不好的男子,大掌落向懷裡女人圓凸的下腹圍前後,象徵性的打了一下,馬上又開嚷了,"肚子這麼大,隨時就要生小孩了,還不知安分!"
她噘著小嘴喊冤枉,"我哪有不安分,人家只是去河邊抓了兩簍魚,準備……"
"準備煮滑蛋魚片粥給我吃?"他清澈的黑眸心一亮。
"準備送給天底下最好心的凌大叔啦,我們在人家這兒打擾這麼久了,也沒貼人家半分飯菜錢,怪不好意思的。"
她騰出雙手,幫他整理著垂在後頸的銀絲長髮,用小發圈紮成一束。至於他以前的落腮鬍,早就讓她給剔了,這才叫徹底的改頭換面嘛。
"唔,我身體全好了,趕明兒起讓我像這小漁村裡的每個男人一樣,出去溪邊打魚,上山砍柴,我一定幫凌大叔儲滿一柴屋的柴火,讓他今年都不用愁過冬!"也讓你不愁吃穿,不過,這等肉麻話還是擱在心房就好了!
"真的?"她用力捏著他受過箭傷的肩頭,更不死心的翻著他藏在左前額毛髮裡的另一道傷痕。
"吁,可惡喔,居然敢懷疑我的話!"這次一個力度稍強的掌力拍向她屁股。
"討厭哪!會疼的呢!"她哇哇叫著,"什麼都記不得的人,就是還記得對我霸道野蠻這一樣!"嘻,能重溫他特有的霸道野蠻,實在太美妙了呀!
"我哪裡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沒忘了我最愛吃滑蛋魚片粥啊!"
當他從數個月的昏沉中尋回一點意識時,是她捧到他面前的那一碗粥,飄出的那抹熟悉味道,讓他確定他與眼前這女子有著關聯的。
再然後,看著她微隆的小腹,聽著她說——我懷著你的孩子。
他就只能無時無刻想抓住這個應該與他關係匪淺的女子或是妻子,不願分離了。只因她是他通向閉鎖記憶大門的惟一窗口啊!
可是她極端可惡,除了告訴他,她的名字叫江小鱈之外,任何有關他的一切就再也不願對他說了。
她就只會推托搪塞,"哎呀,別急啊,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喜歡等你慢慢回想起嘛!"
這個女人只要一碰到過去,眼中老是閃閃忽忽地,使他不免懷疑,她似乎寧願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江小鱈的一隻手晃到他眼前,"喂喂,你發什麼愣啊?放開我,讓我去煮粥啦!你不是才吵著要吃?怎著?現在不餓了啊?"
他回過神,不依叫著,"成天亂喊一氣,不是喂喂就是欽欽,有女人這麼叫她的男人嗎?你實在有夠超過,說一說我的名字,喊上一喊會死啊!"
"不要提死字!"她緊張的摀住他的口,眼角居然瞬間冒出兩大顆淚。
"好啦好啦!不提不提,那……你……你別哭行不行?"
他平常可以滿不在乎的鬧她凶她,可是一碰到她掉眼淚,他就只能求饒了。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千層剛也會變成繞指柔——真的,她成把的眼淚美得像珍珠,可是他就是怕。
他腦海裡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她哭得讓他心腸寸寸斷、心神寸寸灰……他以前一定很對不起她,現在才會對她的眼淚完全沒轍!
他心疼的捧住她的臉呵憐著,"我知道你讓我的重傷和昏迷嚇怕了,我現在身強體壯,風寒不侵!會活上一百歲,你別亂想呀!"
凝視著他深邃的黑眼眸,她張著可憐兮兮的小嘴,抽抽噎噎地,忍不住說起傷心害怕的往事——
"你掉下寒江底,讓江中嵯石給碰破了頭,血不停的冒,我拖著你的身體,靠隨手抓到的一根空心蘆葦草露出結冰的江面呼息,吸兩口氣就趕快送給你一口。我一直游一直游,游到我兩腿兩手沒力,全身虛脫,才敢將你送上岸……"
這是她第一次將過去說得這麼多——他戒慎問著,"為什麼要游那麼久?"
"因為我不要你死啊!"她是那個可以助他躲過浩劫的漁家女,可是當她實在沒法再支撐下去,最後破冰冒出江邊的那一剎那,她根本也不知追兵還在不在,他們是否安全了?
不要他死,所以要游很久?他就要相信這女人嘴裡沒一句真話了。難得她肯說往事,他總算知道自己差點淹死在江裡了。
好吧,他再多問問看好了,"我為什麼會掉下江?"
她抹去淚,笑顏蕩漾,"如果我告訴你,是我這個自私的女人,爬上江心的一小片汀洲上,因為想要留住你一條命,用你幫我做的那一支箭射穿的你肩膀,才讓你跌下江的,你信不信?"
漫漫長長的大半年,她細心照顧他康復,日日夜夜伴在他身側,再加上每一次狂狂烈烈無法自控的耳鬢廝磨,那樣細細膩膩的感情,他早就欣喜又感動於她的一往情深了。
這樣真心對他的女人會想要他的命?
原來她還是在亂編故事,他搖著頭歎氣,捏著她哭得紅通通的俏鼻頭,"用箭射我?越說越不像話了,你愛我,才不會捨得殺死我!"
她的回憶沉溺在他眼底黑潭漩渦裡……雙瞳眼眸在他醒來後竟然不見了,換上黑澄澄的眸子。這種異象!還有他的失億,她私下將之歸因於他的頭撞破了的緣故。
出生為雙環虎眼的雙生子其中一人,不必為天下至尊,冥冥中早已注定。主人,你可以活兩次,這一回就是那一個早夭又重生的靈魂吧!
她多高興他進入另一段生命啊!
所以,她也拋掉另一個名字,重新做回江小鱈,一個很單純的漁家女。
她伸手環住他的軀幹,聽著這一顆重新活絡的心跳聲,很謙卑的請求,"主人,我愛你,所以不要你死,你原諒我為了私愛的自私行為吧!"
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該不是出去吹了風頭昏了吧?還有,你叫我什麼?"主人這種稱謂可真古怪,她說的那些什麼自私行為更是古怪!
哎呀,居然說溜嘴了!"人家身體沒事。"
她拉下他的手,與之十指交錯,"那……因為男人是女人的天與地,你是我的男人,也就是我的主人嘛!"
明知她又在顧左右而言他,他卻笑開懷了,"哎呀,你嘴巴甜!善解人意又溫柔可愛,我發覺我真的很喜歡你呢!"
聞著她的髮香,抱著她貼近,一點都不寂寞,再聽著她的胡言亂語,哈,他心中怎麼覺得就怎麼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