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紫心
剛健有力的臂膀只要輕輕一推,她鐵定摔得十丈遠,滾出她的營帳,離開他的世界……然而,他卻狠不下心見她難堪狼狽,看她無地自容。
他拳頭赫然握緊,吞嚥下卡在喉頭的哽塞,啞聲而問:"你厭惡戰爭吧?"說吧!說你厭惡戰爭,我就可以毫不遲疑地將你送回楚國去!
她又搖頭又點頭,檀口終於幽幽吐逸,"我的馬只跟隨主人,我的箭只為主人而發,我要主人平安無恙!"就像每個女人心中的願望一樣。
"好,記住你的責任,我只需要你保我性命安全!"他急忙站立,走得那麼急,好似在逃離一個失火的現場……
"我都說了,可,他並不需要我的感情哪!"她失聲淒嚥著。
失望的跌坐在軟榻上,她苦笑著,"我會做到你的要求,拿我的命來保你安全。主人,你的命令根本多此一舉,因為從羽塵十歲開始,命早就是你的了!"
攬過弓箭囊抽出他親手做的那支箭,狠狠的劃過左掌心,落下一道傷口。"你剛剛還輕輕揉化我手中的硬繭,但是你心中根本不要我啊!"
看著掌中殷紅的血液慢慢流出,她低噥著,"這個傷口會癒合,會結癡脫落!我會讓這個傷痕每日提醒自己,心底這般愛戀你的感覺不能消退!"
油燈燃盡,自動熄滅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她苦戀的情愫在掌中血痕與眼角淚光中起誓,"我會一直等一直等,總有一天你會需要你的影子!"
這一夜,冷御天最後一次踏足江羽塵的帳篷內。
第四章
英雄折腰,偏為挽住風前柳。倏忽一夜風暴雨急,抵不過鐵衣冷容下轅門……
"稟元帥,晉國的來使與貢品已在帳外候傳。"
"就不信晉王不怕!終於還是來了。"冷御天下令,"傳進。"
楚王穩坐主帥營中間,文武謀臣將領分列兩側。江羽塵也在場,她儼然已成冷御天的貼身護衛,但兩人間的關係卻淡如清水,非公事不交談一句話。
江羽塵近日染上風寒,身體不適,但主人說今夜有"貴客"將至,所以她就算抱病也要列席。她輕輕搖搖頭,唉,她這種外柔內剛的個性越來越強烈了。
時序已推至出征後的第二年秋末,楚軍已逼近北方晉國的首都晉陽。有天下至堅的因名關、天下險險的武關形成左右屏障,晉陽之難取自古聞名。
今年,冷御天對於晉陽志在必得!
"晉國來使童仲勳參見楚王。"來使為一白髮皤皤半百之年儒士。
"童使者免禮。"
"久聞楚王是豪邁威儀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蜀w糾結重剩異相帝王之首,雖看不清實際面貌輪廓,卻足以讓人望而生畏。可是,董仲勳對楚王卻有說不出的親切好感,應是英雄豪傑惺惺相惜之情使然吧?
"閒話容後再敘,晉王同意'借糧'了?"冷御天直搗談判核心。
江羽塵聞言,不免暗暗一驚,原來楚軍已有糧荒的問題了,可是晉王為何肯出借糧草呢?
"敝王同意,條件是兩國締盟,楚王退兵離武關五十里不擾晉陽。晉王自然知道若楚王傾全力,任何山險都難敵楚王百萬大軍。但是只怕楚王攻下晉陽時,晉王會焚城棄逃,接收一座廢墟鬼城,楚王也別想搜出一袋的殘剩穀麥。"
"哈哈哈,童仲勳,你的機智與膽識皆有過人之處!"冷御天大笑。
主人笑得詭譎,主人豈會接受脅迫?江羽塵不免暗忖,只怕締盟一事是拖延時間的戰術,主人應該只想先把糧秣借到了再另做打算吧,可是,晉國焉不知這個道理?看來晉王同樣也是抱著能拖一日就多延一日的心態吧!
童仲勳不落痕跡揮去額頭一把冷汗,與楚王言語對峙智謀抗衡,他怎會不膽戰心驚啊!他冷靜微頷首,言道:"楚王過獎了。老臣只是竭盡一個來使的責任。尚請楚王收下締盟貢品。"
江羽塵也轉而研究起童使者身邊的那一件龐大貢物。一大條厚毛地氈捆綁得緊緊的,兩旁還勞駕兩個大漢支撐著。到底什麼東西啊?
"來人,打開貢品!"冷御天喊道。
童仲勳也喊道:"且慢,晉王特別叮囑!楚王觀看這件貢品時,所有男性都必須迴避,以免褻瀆了楚王的珍賞興味。"
冷御天沉著片刻,意味深長的望了仁立身旁的江羽塵一眼,示意她小心留意以防萬一。江羽塵領悟主人眼中傳來的訊息,雙手已悄悄扣住背後劍囊。
冷御天下令道:"所有男人都退下。"
"王上,小心有詐,別忘圖窮匕現荊軻刺秦王的先例。"有一謀臣憂心著。
"無妨。"冷御天揮退文武大臣。
當男人魚貫走出,營帳中頓時靜寂無聲,地氈開始擺動了。
江羽塵屏氣凝神,蓄勢待發,深怕地氈中倏地衝出來一頭猛虎野獸。
圖窮匕見?猛虎野獸?不——江羽塵眼睛睜得宛如銅鈴般大,瞪視著他毯落地後迸出來的那一個臉蛋絕艷、全身上下線條無一不完美的年輕美女——她,還一絲不掛!
結盟物居然是一個裸女?她望向主人,主人唇邊正帶著一抹嘲弄似的笑痕!
冷御天好整以暇地將頎長體魄斜靠椅背,雙足輕鬆交疊,他雙瞳眸炯爍森然,似乎正在思考他該接受貢品到何種程度?
"小女子晉文姬拜見楚大王,我乃晉王嫡出的最小女兒!"女人妖嬈的款擺腰肢,半點也不害臊的輕移蓮步,趨近冷御天。
江羽塵眼前頓時一陣烏雲飄過,渾身上下又痛又麻。結盟物是一個公主?晉王要和主人聯姻?
"大王可感到驚喜?"晉文姬哈哈吃笑著。
"唔。"冷御天十指交錯,不笑不慍,眼神極度沉凝。
主人為什麼不拒絕挑逗呢?江羽塵心緒全亂,十歲以後的世界頓時毀滅了。
她好想狂喊,不要你抬糧,更不要你"借糧"啊,你從沒有要任何女人,請你別被女人纏繞住啊!我不要你有別的女人啊!
你要天下,我幫你……然而,一陣強烈無力感襲來,除了拉弓射箭,她的力量竟然如此薄弱……
萬般情緒困鎖,江羽塵更有怒火狂燒於心,手中弓弦緊抽,差點就想發箭射倒熊熊的火盆來燒死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大王對文姬可滿意?"晉文姬斜瞟一眼楚王旁邊的女人,她在這兒幹嘛?
冷御天不置可否,目無聊賴地把玩著鑲嵌在紫郢劍柄上的翠玉寶石,問道:"你父王可有說糧草何時到達?"
"聯姻締盟後,首批軍糧明早即送達!王上,男歡女愛時,你有雅癖讓第三者旁觀嗎?"晉文姬搔首弄姿的將垂在身後的髮絲撥到胸前,想製造朦朧美,她知道男人最難耐若隱若現的挑逗。
"羽塵,你可以下去了!"沒有波紋的冷冽聲音。
"主人?"她受不了主人即將溫香軟玉在抱的畫面,唇色慘白抖動著。可是主人頭偏也不偏,他炯炯雙目正大咧咧的貢視著裸身妖精!
"羽塵,我看得出她全身上下沒有武器,我不需要你'隨侍'了!"冷御天卸去腰間的寶劍!擱在桌面上。
仗劍奪天下的蒙語猶在她耳邊,如今主人的寶劍已離身!她忍不住開口,"主人,還會有別的辦法的!"
"羽塵,你下去!"
聽到主人冷漠的指示,她全身僵硬,雙腿彷彿失去行走的能力。
"羽塵,別成為我的困擾。"美女當前,他的眼裡沒有火花,面容冷絕無情。
"我是困擾?"她慘笑著。從十歲以後生命裡就只有主人,可是今晚他到底說了幾次不需要她呢?他更把她當成困擾?最後這一句狠話徹底將她擊潰了。
說不清是風寒的發作還是心殤已極,她渾身的血液全衝到胸腔口去了,猝然一嘔,口中冒出一股腥膻熱液,她硬給含住了!
嘔心吐血,竟是這般毀天滅地的黑暗滋味!
眼看晉文姬就要偎到主人懷中了……這麼多年以來,她竟然傻傻的以為主人的胸膛只有她會進駐!
啊,她看不下去了!
江羽塵轉身就跑,跑得那麼急,一個踉蹌,她在帳口的地方絆了一跤,她視如第二生命的箭袋裡的箭掉了一大半,她也沒有回頭去撿!
她一心只想奔出這個讓她難堪痛苦到想死掉的地方。
一直跑一直跑,她趴倒在一株大樹幹上,噴出口中的濁液,猛咳猛喘著。
"我不知道我會這麼難過……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的為他生為他死,為他默默守候一生一世。可是……無慾無求無私的愛,我真的做不到,即使他是為了楚國,我還是受不了他擁抱別人,我受不了他身邊從此有別的女人啊!"
不死心的又轉過身,回望向主帥營帳,燈已熄,黑暗一片,春宵正濃吧?
她感覺茫然無依,嚶嚶低啜著,"天哪!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