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紫琳
「月亮……」家璐已紅了眼眶。
「從那以後,我不再哭泣。從一些僕人的對話中,我知道母親是在我上英文課時,
去向父親抗議,她認為我還小,沒必要那麼快學英文,父親不同意她的說法,反而還責
備她會害了我,怪她不懂得栽培小孩,說她不是個盡責的母親。天啊!這是多麼沉重的
打擊,她怎麼可能承受得了?」
「母親在受刺激之後,心臟再也無法負荷,當晚便走了,我……我連她最後一面都
沒看到。」岳梁沒有掉下淚。也正因為他的無淚,家璐哭得更是傷心。
那該是怎樣的一股傷痛?家璐不知道,那不是她能想像的。
「從那時候起,我沉默,不管他安排我做什麼,我都照做,只因我知道母親一定不
想看到我們父子反目,但是,我也早在母親墳前下了決定,只要求學之路一結束,我一
定要做一次孽子,不顧一切的離開他的羽翼;也許我不可能永遠不顧他的期望,但至少,
我一定要為自己活一陣子。」
「月亮……」家璐發現自己很沒用,她只能垂著淚撲進他的懷裡低泣。
「咕嚕,我很高興我這麼做,因為如果沒有自我放逐這一段時日,也許不會遇上
你……天知道遇上你對我而言有多重大的意義。」
他緊緊的環住她。好久了,好久以來,他都是獨自一人的生活著,直到遇到明一見
開朗的她,深深的吸引了他的目光。對晦暗的他來說,她無疑是上天安排給他的光明,
照亮了他的人生。
「月亮,不要怪你爸爸,他只是希望你成材。」她想起自己早逝的雙親,忍不住悲
從中來,「不像我,連父母對我有怎樣的期望都不知道,即使想當個讓他們驕傲的孩於,
也不知該如何做。」
「傻瓜,你可以換個角度想啊!只要你乎平安安的長大、快快樂樂的生活著,對你
的父母來說,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嗯。」家璐用力的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啊!那你為什麼不也換個角度想呢?
世許因為你從未跟你爸爸說過你的想法,他才會……」
「噓2」岳梁用唇輕啄她的,「別再提他了。也許你說的有可能是對的,但不管怎
樣,我仍是無法諒解他。」
「我知道,心結結得太久、太深,不可能說解就解的。」
「咕嚕,真不想讓你走。」他又抱緊她,將臉整個埋進她的頸項間,聞著嬌生嬰兒
沐浴乳的香味。
家璐聞言跳起來,「哎呀!都這麼了,快,快,快,我要回家了。」
「你喔!真沒情調。」他無奈地搖搖頭,難道她對那種迷離的氣氛都沒有感覺嗎?
「婆婆會擔心的啦!」她蹦蹦跳跳的出了門,和岳梁手牽著手上了機車。
「坐好了嗎?」他總是擔心她會摔下車。
「嗯。」從背後整個抱住他的腰,她將臉整個貼在他背上,「對了!你何時有空?
要記得來我家吃飯喔!」
「我都很忙,沒空耶!」他想賴皮。
「沒的事!反正我說了算,你閒得很。」她決定下回二話不說的直接拖他回家吃飯,
只要事先知會婆婆一聲即可。
「你愈來愈霸道喔!」他苦笑。
「是嗎?我以為我是愈來愈得人疼愛呢!」她在後座竊笑。
「你喔……」都依她吧!開心就好。
夜風徐徐吹拂著兩人,他們的情愛緩緩的向外蕩漾,柔和了夜空……
抬頭看了看滿天星斗,岳梁的嘴角浮起一絲淺淺的笑。
家璐,咕嚕。
人世間的事情真的很奇妙,在他毫無防備之下,她便進人他的心房,更在日漸的相
處中,他慢慢的看到亮麗外表下單純可愛的她。
對於愛情,他幾乎沒有幻想過,父母的感情在他心目中,是薄弱的。自小,他沒有
看過父親對母親溫言軟語;印象中,父親永遠都是嚴肅的,每天除了公事還是公事,而
柔弱的母親,在父親的疏離下,把一切的愛全給了他。
是的,他喜歡畫畫,然而,他最愛的還是母親讚許的笑容。每天,只要能畫出一個
「東西」、一個「場景」,甚至是畫出一張根本不知是何人的素描,母親就會笑得好溫
柔,笑得好像他是她最驕傲的寶貝。
他多麼敬愛他的母親啊!如果現在她還在世上,他會議她擁有所有的快樂與幸福。
這一切的遺憾與不足,在遇上家璐後,他得到了彌補。
家璐和母親是不一樣的女人,她單純得像個小孩,溫柔更談不上,甚至在他渴望親
呢時,她會很沒情調的咯咯亂笑,然而,也因為她的性格,讓他體悟到女人不單只是溫
柔可人的。
母親的溫柔,來自她的脆弱;母親的堅強,來自對他的愛。有時午夜夢迴,他甚至
會痛恨母親的溫柔,若不是她的溫柔,她如何能包容父親的冷淡;若不是她的堅強,她
如何能在父親面前為了保護他的夢想而抗爭;若不是因為這樣的她,又怎會被父刺激得
早逝:
家璐也許不溫柔、不體貼,但那又何妨呢!家璐健康、快樂、樂觀,凡事雖然傻氣,
活得開心快活。
漸漸的,岳梁懂了。
女人,不一定要完美,只要適合自己就好了。
他喜歡家璐的一切,甚至包含她的缺點在內。曾經,他想改變家璐;曾經,他想把
她塑造成完美的女人;曾經,他以為稍微成長的家璐會更適合這個世界,然而,平心靜
氣一想,真的是那樣嗎:
家璐說得對,她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他,又何須改變什麼呢?而他又何嘗不喜歡現今
的她呢?。
與其強求對方改變,不如順其自然,讓歲月慢慢的帶領他們成長,讓時光漸漸的在
他們身上留下足跡。
突然,他有了一種重拾畫筆的衝動。
他想畫下他最愛的她。
翻箱倒櫃地找出畫筆,翻出畫冊。一片空白。
空白,代表著母親死後的他的心靈。
好久、好久沒有想畫畫的感覺,只因少了母親的讚賞,他不知該畫給誰看,不知有
誰會為他的畫駐足一觀。如今,有了家璐,他的心境突然不同了。
他曾經以為,自我放逐一陣子之後,將會心甘情願回去接掌父親的事業,而今,怕
是無法做到了。
有了家璐的人生,使他想堅持走自己想走的路,只因一切有她。
緊握著書筆,岳梁的心揪得更緊,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會不會再也畫不出來了?他想。那樣可愛美麗的家璐,該用怎樣的曲線去描繪?那
樣生嬌艷的咕嚕,又該配上怎樣的色調?
一咬牙,一落筆,竟然只能將臉部的輪廓粗淺的畫出。
家璐的臉龐,他不知該如何下筆,他真的忘了該怎樣去畫了!封筆太久了,二十年,
太久,太久了!
他再也無法像小時候一樣,您意揮灑手中的畫筆,再也無法了!
他最喜愛的家璐啊!他竟然無法畫出一絲一毫日於她的曲線與色調。
焦躁的岳梁,在甩出畫筆的前一刻,看到畫冊上那粗淺的臉型,那是屬於咕嚕的,
突然,他彷彿在那臉型的輪廓中看到咕嚕那可愛的甜笑,她笑得好快樂,好似要他不要
煩惱,只因一切有她!
是啊!不要煩惱,一切有她啊!
再次握緊手中的畫筆,岳梁有了靈感。畫不出她的臉又何妨,他想裝扮她!家璐的
青春與美麗,要用什麼服裝來襯托?他有了想法。
白白的月兒,淡柔的月光,輕暖地自宙外照射著岳梁的畫冊,只見他低著頭,嘴角
噙著淺笑,開始一筆一畫地勾勒出屬於家璐的色彩與味道……
好久沒有這麼暢快的作畫了!岳梁一口氣便畫了五大張。
每一張都是家璐,雖然少了可愛的臉孔,卻都在衣裝的陪襯下,感受到家璐栩栩如
生的氣息。
「鈴——鈴——」午夜的電話鈴聲特別令人心驚。
猶疑了一秒,岳梁才接起電話。
「喂?」
「岳梁!」聲音透著緊張。
「林伯?」這麼晚了,林伯的聲音讓岳梁措手不及,一向都只有在發生事情時,林
伯才會叫他的名字。
岳梁永遠記得,上一回林伯叫他「岳梁」時,是在母親逝世那天,林伯去補習班接
他下課時候。
這一回,又是什麼事呢?
「岳梁,你爸他……」
「他怎麼了?」聲音雖是冷淡,依然不自然的高了一度。
「他昏倒了……」
「你說這什麼話,你爸他……」
「還活著就好了。」他強迫自己不要去緊張、不要去擔心,在他好不容易跳脫對母
親的懷念後,不要再讓他想起父親。
「岳樑上你再這樣,林伯要生氣了!」林在賢激動了起來,「你爸最近壓力很大,
為了公司,常常美國、台灣、新加坡三地跑,加上年紀大了,體力負荷不了,才會在今
天下午昏倒。」
「你們會好好照顧他的,不是嗎?有沒有我對他來說沒差!」岳梁拋下畫筆,知道
今夜大概無法作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