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子玥
「你不是說這是弄錯了?」喬文華笑道。
這男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耶!她差點想把他甩到地上。
此時喬文華大半的重量已經倚到殷小小身上,不明就裡的外人會以為這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因為情侶可不敢做這麼大膽的事;事實上,就連夫婦都不敢這麼公開親熱呢!
看了看四周,嘿!她的老攤位還在呢!殷小小不做他想,攙扶著他便往老位子走去,拉出椅來扶他坐下,讓他靠在桌上。
「我去上個香,你就乖乖待在這兒,免得礙我事、找麻煩。」真不知道她為何要為這病瘟做到這地步?
殷小小蹲在他身前,為他拉攏毛大衣及毛帽,又吩咐了幾句才起身走人。
望著她亮紅的背影,喬文華唇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即使遊人如織,她依舊是其中最亮眼的一朵紅花。
「你是小小的誰?」
帶著敵意的問話使喬文華留意起來人──一個落魄書生模樣的男人。
他再瞄一眼旁邊的人,每個都帶著好奇神色豎起耳朵等著他的答案。洞賓沒說過,小小的「鄰居」這樣有趣啊……微笑望向來人,他輕輕道:「在下是小小的未婚夫,敝姓喬。」
此語一落,引起不小騷動,古董張更是嘴快地嚷道:「你就是那快死的喬三少爺?!」
喬文華也不惱,「是在下。」
接著就見眾人像觀賞珍禽異獸似地圍住他,指指點點,尤其是那個年輕書生,眼底的敵意更濃。
洞賓也沒提過,小小的身邊竟還有這樣一號人物啊……他不動聲色地定好了整人計畫,臉上還是那副溫文儒雅的假象。
「你比我想像中還人模人樣哩!」古董張快人快語。
「多謝。」喬文華笑道,「小小過去多虧你們照顧了……」
「我們照顧小小是因為我們喜歡小小,不需要你道謝。」瞿書生開口。
小吃胡忙打圓場,「瞿書生,喬少爺只是好意……」
「好意?他只是想利用完小小之後便一腳踢開!」他激動地說,「他們那種大戶人家怎麼可能真心對待小小?」
「瞿書生,你這麼說──」
「無妨的,」喬文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公子只是太過關心小小,以致太過激動……咳咳咳……」他掩住嘴,溜出一串咳聲,「小小是我的妻子,不管我是否痊癒,她都是我喬文華的妻子。」
輕柔但堅定,他望向滿臉通紅的瞿書生,似乎在說:即使我死,你也沒機會!
經過好長一段靜默,半晌,還是古董張開口,「好了、好了,看也看過了,大夥兒回去做自己的生意吧!別讓紅姑以為咱們欺負她相公啊!」
大夥兒一哄而散,除了瞿書生不甘地站在那兒久久,最後才一咬牙轉身離去。
喬文華這才吐出一口氣,緩緩地往後靠在桌子邊,把全身的重量交給它。
***
「銀邊草、落日紅、千年人參、血斷魂……」
喬府後的園子裡就聽得一連串藥名被流利地說出口,不片刻像是略帶苦惱地停下,然後是撥弄藥草的聲音。
呂洞賓看著一桌子名貴藥草,有許多是平常買也買不到的,而是他藝成下山之時,順便從師父丹房裡「借走」的。可愛的優秀徒兒都要下山了,賞點禮物是理所當然。
唉!他歎了一大口氣。
相較後園裡的冷清,另一邊平時同屬冷清的園子卻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那也是他如今會獨自窩在這黑漆漆的藥園子裡的原因。
好好保養都還來不及了,但那笨蛋卻還拚命住外跑──還真是人生不在意長短,只在乎曾經燦爛啊!
文華中的明明是慢性毒,他也壓制了多年,卻為何總是找不出毒性?!
呂洞賓有一股深深的挫敗感,尤其病人還是他的好友。要他眼睜睜看著好友因為自己的醫術不精而一命嗚呼嗎?
可惡!他怒捶桌面,表現出平時沒在眾人面前顯現的煩躁憂心,讓桌面上的藥草跟著一齊震動。
「呂少爺……」怯怯的聲音從幽黑的房外響起。
收拾起心情,呂洞賓朝外問道:「什麼事?你們少爺走了嗎?」
家丁聞言惶惶然,「當、當然不是,呂少爺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是老爺、夫人有請呂少爺,希望呂少爺再下幾針,讓三少爺好過些。」
他霍地起身,打開房門,皺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們三少夫人呢?」
雖未過門,實際上喬府上下也知道她會是將來的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讓大夫人關進柴房了。」
「什麼?!」呂洞賓陡然一震。
糟了!他讓自己的情緒困住,卻忘了安頓殷小小。老天,祈禱殷小小別因此而傷了一根寒毛,或感染風寒,否則……嘖!儘是一堆倒楣事!
***
望著床舖上臉色發青難受地喘著氣的兒子,喬夫人傷心難過地啜泣,言語間儘是責怪殷小小的意思。
她不但不是福星,反而還是災星呢!
他們保護不讓文兒出去都來不及,殷小小卻肆意帶他出門,完全沒考慮他的身子。這樣的媳婦兒算什麼福星?!
她定要殷小小付出代價!
「文華哥……」喬依人眼眶濕紅地望著兄長,「早知殷小小不適合你呀……可現在也太遲了。」
「不遲、不遲!」喬夫人忙道,「把殷小小趕出去,把那災星趕出喬府!」
喬老爺厭煩地走來走去,「洞賓還沒來嗎?」
床上發著高熱的喬文華動了動唇,似要說話。
「文華哥,你想說什麼?」喬依人離他最近,忙靠上去。
「文兒想說什麼?」喬夫人傾過身子,也想聽聽。
喬老爺過去握住兒子燙熱的手,「文兒,你想說什麼?儘管說。」
喬文華嚅了嚅乾澀破裂的唇,像是下意識地轉過頭顱,額上的濕巾掉落枕邊,手反握緊喬老爺的手,讓他一陣激動。
「文兒!」
像是在呼應這聲呼喚,喬文華掙扎著睜開眼睛,眼前三、四道人影晃動,讓他分不清誰是誰,不住地瞇著眼,想找到那個人。
「文兒!」這是爹的聲音。
「文兒!」這是娘的聲音。
還有……「文華哥。」依妹的哭泣……她呢?還有洞賓呢?
「文兒,我是娘,你看得見我嗎?」喬夫人多怕兒子今晚撐不過去。
喬文華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洞……呵,呵,洞……」
「洞賓嗎?」喬老爺握緊兒子的手,「去請了,馬上便來。」
「嗯……」喬文華轉動脖子,「小……小……小?」
喬依人聽見了,但她假裝聽不見。喬夫人聽見了,但她不想聽見。喬老爺聽見了,輕歎一聲。
「小……」一番掙扎似乎花費了他極大力氣,只見他又緩緩閉上眼,卻仍囈語著殷小小的名字。
「文華哥……」喬依人掩嘴啜泣,「你到如今還惦著那個害你至此的女人嗎?分明是給人下了蠱呀……否則,你怎會在此關頭還惦著她?」
他叫的不是爹、不是娘,也不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卻是那個妖女!
「可惡!」喬夫人不甘心地捏緊手絹,「快將她趕出去!」
「等等!」呂洞賓一腳才踏進房,急忙地大聲叫道:「千萬不可。」
好險呀!要是他來晚一步,就等著接收文華的怒火了,但文華真能醒來嗎?呸呸,他在想什麼!當然會!文華當然會醒來!所以他要趕緊救下他的心上人。
「洞賓。」喬夫人見是他,收回到嘴的話,卻仍忿忿道:「為何不可?她將文兒害成這樣!」
「是、是,侄兒知道伯母氣憤難消,但若文華醒來不見殷姑娘會難過的。」難過是小事,怕他火起來,整人、自殘都有可能。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不准文兒娶她!」喬夫人憤怒地說。
「是呀,文華哥已經給她害成這樣……還是另擇閨秀吧!」喬依人更是忍住哽咽地建議。
唉!真難搞。文華,你也醒來說句話啊!光靠我一人,怎抵得過你家兩個女人呢?何況其中之一還是依兒啊!
想歸想,呂洞賓還是硬著頭皮回道:「千萬不行。如今文華最忌諱的,便是情緒的波動,雖你們認為殷姑娘是文華的毒藥,但只要文華認為她是良藥,她便是良藥……」
盛怒之中的喬夫人顯然不同意這段話。她本來便是勉強接納殷小小的,如今出了這種事,她更是氣憤難當,非要把殷小小趕出喬府不可!
喬依人更不用說,從頭到尾就沒同意過。
而今未表態的就剩喬老爺了,也是他惟一的希望。
「讓下人去帶殷姑娘過來……」呂洞賓皺著眉道。
「休想!」喬夫人怒氣未消,「我不准她再靠近我兒子一步!」
「去吧!」喬老爺忽然出聲,「去請殷姑娘過來吧。」
「老爺!」喬夫人不解地瞪著他。
呂洞賓鬆了一口氣。文華未醒來的現在,他的身份著實尷尬,除了大夫之外便只是個世交之子,對喬府家務事實在不宜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