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落花逢凶

第16頁 文 / 子雁

    兩人邊說話邊走入更深的山谷中。

    ***

    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了封逐雲,也就是靜心。

    慌亂中,她掙扎著要坐起身,卻發現沒有人在自己身邊。

    他還沒回來嗎?

    入睡前,有名錦衣衛在她床前守著,說皇上要他看顧著她,可現在人呢?

    門外的嘈雜聲又傳來,一股不祥的感覺竄上心頭,令她的心狂跳著。

    難道他出事了?

    是她害的?

    這麼一想她更慌了,恐怖的感覺一如以往般襲向她,將她逼回死角,不敢去看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他……想起可能會有的結果,焦慮的心不容許她再退縮。她一定要知道他怎麼了,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畏縮的躲在一邊,等待別人的安排。

    倏地,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急著離開房間,卻在門邊聽到談話聲——『不許你們說出去半個了!』

    那是他的聲音,他們在說什麼?

    封逐雲沒出去,只將耳朵靠在門板上,仔細地聽著。

    『爺?』

    『答應我。』

    『連靜心師父也不能說嗎?』

    『就是不能讓她知道,若讓我知道你們誰多嘴,提頭來見!』朱佑樘不惜撂下狠話。

    『是。』其他人只得應聲,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朱兄弟,你為什麼不讓她知道?』

    『吳恆,你儘管想辦法剝去蛇皮,讓她敷上就好。』

    蛇皮!?

    靜心心一驚。他做了什麼?

    『可你的蛇毒若不快解,很快就會失明的!』吳恆擔心的說。

    他中毒了!?

    她睜大眼睛,輕輕地拉起布簾,看見在眾人之間他蒼白的臉色,雙眼還凝望著遠處,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總之,你快把蛇皮給她敷上,我的眼睛還看得見,說不定我根本沒有中毒。』

    『爺……』

    『多事!還不快去幫吳恆。』朱佑樘斥道,怒瞪著眼,可視線卻對不上他們。

    這點在場的人都發現了,卻沒人敢說出事實。

    吳恆見他如此堅持,想來若不先醫治那位姑娘,他是不會肯讓自己醫治的。

    『好吧!那我就先去醫治那位姑娘的臉,弄好馬上就來。』

    『嗯,你們都去幫忙吧!』

    他揮袖要他們出去,魏統領只好領著其他人走出屋子,跟著吳恆到藥室去。

    朱佑樘在他們走後本想站起來將門關上的,可才走了一步,便被腳旁的小板凳給絆倒,他發出一聲低咒,再次試著起身,然又是一次跌倒,還沒到門邊,他已經跌了數次。

    頓時,倚在門邊的封逐雲哭了出來。

    『逐雲?』他似乎聽到她的聲音。

    她摀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任由淚水沿著頰邊流下,默默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心微微地泛痛,為他的傻、為自己的不祥……過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聲音後,朱佑樘喃喃自語:『好在她睡了。』

    他放心的話就像催淚劑般,止不住地淚水就這麼流著,毋需再說明什麼,她已經知道了。

    他為了讓自己恢復容貌,讓蛇給咬了,但他還強裝無事,堅持要他們先救她;其實早在剛才她發覺之前,他就已經看不見了。

    你這是何苦?

    就算她恢復了容貌,但他卻成了瞎子,教她如何償還這無法回報的情?

    何況他們之間並不是如此簡單,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她是逃犯的身份啊!

    在先皇下令誅殺他們全家的時候,她就等於是一個死去的人了,她之於他,是不該存在的人吶,這樣他們還能在一起嗎?

    封逐雲,你這個不祥的女人,終其一生,你別想得其所愛了。

    驀地,耳畔傳來可怖的詛咒,就像過去幾年般,她聽見一個女人在對自己說:不祥、不祥……他的失明,再一次應證了這個詛咒,她——當真是個不祥的女人!

    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會害了他呀!

    心是如此軟弱,若是沒發生這件事,他的所作所為應該已經感動她了,可他卻失明了,要她如何承受更可怕的詛咒隨時會來到?

    不,她不能因此而心軟,抗拒他才是她該為他做的。

    她呆愣地站在原處凝視著他,這才發覺在她心思飄遠時,他正試圖往她的方向走來。

    她放下布簾,回到床邊躺著,忽略了他根本看不見的事實。

    『啊!』一個腳步不穩,他踩到地上的竹簍,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倒向前方。

    她再也忍不住了,迅速地下床扶他,『你怎麼樣了?』

    『咦,你醒了!』

    他暗自摸索著她蹤跡的模樣讓她心碎。『我在這兒。』

    『我知道你在我旁邊,不過我好像扭傷了,你別管我,快回床上躺著吧!』他的借口如此薄弱,她卻只能傻傻地看著他流淚。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溫柔?

    她不值得啊!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心底還是掛意著她、為她著想,她怎麼能再害他?『我沒事,你還好吧,跌疼了沒有?』

    『逐雲?』他疑惑的望向她,那是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正常的舉動。

    因為他這樣,讓她築起的高牆頓時失守。

    『你知道嗎?這是我們見面以後,你第一次用感情與我說話,我好高興。』他的喜悅就像被打開的水匣泛了開來。

    突地,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宣洩,令她痛哭失聲。

    『怎麼了?逐雲!』他一慌,雙手往前面探尋著,試圖找到她的位署,卻撲了個空,焦急的模樣不是作假。

    『我在這裡。』她抓住他的手,緊握在自己的手裡,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哭了?』

    『為什麼要瞞我?』

    『你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隱瞞了。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甚至、甚至……』她無法說出那個字眼。

    『甚至瞎了眼睛?』他替她接了下去,『我說過了,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對你的真心;倘若我們之間要有一人受罪,那也該是我,不是你。』

    『不,是我,我是個不祥的女人,即使遁入空門,也無法改變這樣的詛咒。』

    『你不是!』

    『是,我是!若不是我,爹也不會冤死:若不是我,不會一家人離散;若不是我,奶娘不會被火活活燒死;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失明,若不是我……』

    『逐雲,那只是巧合,你不必把所有的過錯全攬在身上,這不是你的錯。』

    他摟著她,就像以前一樣;他哄著她,說著心底真心想說的話,他對她的心意天地為證,日月為鑒。

    『把那些不屬於你的放下吧!你背負了這麼多年的包袱,夠了!若今後真有些什麼,由我來替你擋下,好嗎?』

    『不,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我帶給你多少的負擔。』

    『你沒有給我機會證明我不後悔,如何知道我一定會?』他反問她,雖然看不見她,卻也感受得到在自己懷裡那沉痛的一顆心,再也容納不了更多了。

    『我……』

    『不管怎麼說,不要再說自己不祥了,我倆重逢,就證明了你絕對不是。』他低語。

    她無話可說,他所說的話是這麼的理所當然,給她的承諾又是這麼的真,她還能抗拒這個誘惑到何時?

    只怕心早就淪陷了。

    可是,他的眼睛……若他的失明換回她的容貌,她絕對是不願的啊!

    思及此,她難掩激動,微微抗拒著他。

    『可你的眼睛……』

    『雖然我看不到你恢復容貌的模樣有點可惜,但表相已經不是我所在乎的,我在乎的已經在我身邊,這樣就夠了。』

    『我會在你身邊,一輩子。』終於,她給了他承諾。

    他們幸福的相擁而笑。

    ***

    『逐雲、逐雲!』朱佑樘在沉睡中,突然夢見封逐雲離他而去,他慌亂出聲,以為她真的離開了。

    『我在這裡。』她很快地來到他身邊,現在的他,比她想像中脆弱。

    『我還以為你走了。』

    也許是因為太幸福了,所以他總覺得不真實,有時明明她就在身邊,可只要一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他就害怕她又反悔了。

    『我怎麼會走呢?』她笑他說傻話,『我說過會在你身邊一輩子的。』

    『你沒忘了這個承諾就好,以後每天最少要說一遍提醒你自己,免得你忘了。』

    『我又不像你日理萬機,什麼事回頭就忘了。』語畢,氣氛又沉寂了下來。

    她忘了他現在看不見、忘了他的身份,更忘」了兩人回到現實的腳步愈來愈近。

    『我不會在意的。』朱佑樘拍拍她的手,要她別放在心上。

    『對不起。』

    『道什麼歉呢?對了,吳恆呢?』他刻意轉移話題。

    『他說今天要幫我們倆拆紗布,現在還在藥室裡忙著。』

    七天了,朱佑樘失明整整七天,這七天之中,他感受不到外頭的世界,但他的世界卻不是黑暗的,因為有她的陪伴,他甚至願意一輩子如此,來換得他們之間的相知相惜。

    在這七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與她快樂的在此相處,恐怕是這輩子難圓的願望了。

    『朱兄弟,你醒了?』吳恆端了個盤子過來,上頭有藥布、剪子,還有一瓶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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