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竹君
「別跟我耍嘴皮。」齊秉禹最氣不過她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妳又為什麼不吃飯了?」
他早從淨明師太的信中得知雪湖酷愛讀書,卻萬萬沒想到她會迷成這樣,簡直比應考的書獃子還迷。
雪湖輕應了一聲,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到了掌燈時分了嗎?」
真的會被她氣昏倒。
「妳到底從什麼時候進書齋的?」他真後悔將書齋借給她。
「早晨梳洗完畢以後吧。」她平淡的說著,又將視線調回書本上。「齊莊主若是沒事就請出去吧,不要打擾雪湖看書的興致。」
他會出去才有鬼。
齊秉禹大跨幾步來到她面前,健臂一伸就將她手上的書奪過來納入懷裡。「書看得再多,妳也不過是個姑娘家,能同男人般去考狀元嗎?」他將手上的餐食擱在桌上,「還是顧好身子再談興趣吧!」
這個自負的人,當天下的女子都是無用的蠢材,只能拿看書當遊戲嗎?
「這可說不一定。」她倔強的與他對視,「或許哪天我能考個女狀元。」
以她的文憑才學,縱然不能考個狀元,撈個採花、榜眼也不難。
齊秉禹嘲諷的揚起笑,「妳的確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殿舉不是一般的鄉舉比試,妳的才女名號也只能在江南用用罷了,在這京城裡卻是微不足道。」
竟然敢如此看不起她!雪湖寒起臉來,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他刮目相看。
算了,過來吃飯吧。」他親手為她夾了些菜送到她面前。見她不動手,使戲謔的威脅道:「莫非妳是想要我喂妳不成?」
雪湖雙頰一紅,立刻端起碗來,眸道:「誰要你喂,我不會自已吃嗎?」可是在他的盯視下,她的手卻顫抖得不知如何動筷。「看什麼?!難道你不吃嗎?」
齊秉禹摸摸肚子,突然憶起自己好像也未進食。「多謝妳的提醒,我確實餓了。」
他接過她的筷子,自在的夾了一筷飯菜送到她面前,「既然我餓了,而妳又緊張得不知如何吃飯,那就由我來餵好了。這樣我們兩個都可以吃到飯。」
雪湖的臉更紅了,這個人怎麼那麼流痞呢?
「我們怎麼可以這樣?」萬一傳了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呀。
齊秉禹揚了揚眉,臉上浮起一抹好大的邪笑。「不然怎麼樣?我含著菜喂妳吃不成?」說著就優雅的食了一小口靠近她,嚇得她趕緊把他筷上剩下的一小口飯吞下肚。
「真是聽話。」他笑得好得意。「記住,以後要走時吃飯,不然我每天都回來如此喂妳。」
「不用了。」真要讓他這麼喂,她不胃痛而死才怪。「我每天定時吃飯就是了。」
齊秉禹滿意的點頭,又餵了她一口,才扒送一口到自已嘴裡。「還有,每天過了午時之後就不許再看書,撥點時間叫人陪妳走走,多認識一下環境,不然怎麼生活一輩子呢?」
「我沒打算跟你住一輩子。」她猛喝下一口湯,順順怏被他挨死的胃。「被你關在山上十年,不可能再被你關在這裡一輩子。」
如果真以為她會傻得被關第二次那就錯了,這次她要徹底的自主,決定自己的未來。
「我沒說要關妳。」他笑吟吟的放下空碗,雙手環胸,「我是要實現妳母親的請托,娶妳為妻。」
「什麼?」她驀地站起,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在你丟下我十年後的今天,你想我還會同意嗎?」
「為什麼不?」他也站起身來,與只矮他半個頭的雪湖對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妳,我無愧於心。所以我可以坦蕩的要求應得的代價。」
她錯了,她還以為他有一點喜歡自己,有一點欣賞自己;沒想到他要的只是代價。
「我不會嫁給你的。」儘管愛著他,喜歡著他,她也絕不這麼沒有尊嚴的嫁給他。
「這可由不得妳。」他的笑容好狡猾,好冷酷。「一切都由我決定。」
第六章
京城裡最近非常熱鬧,因為三年一度的舉試在這幾天就要舉行了,赴考的舉子紛紛趕至,擠得城內水洩不通。
而販子們也從各地湧來,誰也不想錯過這個發財的大好機會,大伙都想趁此考期大撈一筆,填滿荷袋以便度個好年。
齊秉禹、韓柏安帶著雪湖跟珞兒一起出現在這熱鬧的大街上,這是她們到京城後第一次步出齊莊大宅,因此顯得特別的興奮跟好奇。
尤其是珞兒,她像是飛出籠的小鳥一般,高興的四處晃蕩著,嚇得韓柏安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怕她一個不小心走失了。
「怎麼了,妳有心事?」齊秉禹問向身邊一直靜靜走著的雪湖,看她側首凝思的模樣,似乎有滿腹的心事。
「沒有。」事實上她正在注意那些顯眼的皇榜,那上面標示著考期跟進場的時辰。
「我記得你說過,桑夫當上了苗族十八洞之一的洞主,是不是?」
「不錯。」
「那要如何才能動得了他呢?」這是她最關心的事。
「妳想做什麼?」他的眼底浮起了警戒。「我不想妳做傻事。」
「我不會。」她給他一個寬心的笑靨,「我只想知道動他的可能及後果而已。」
「希望如此。」他也還以一記迷人的笑容。如果以為他會傻得被她虛假的笑容所騙,那就太小看他了。不過也好,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她說清楚,讓她死了復仇這條」。
「對妳而言,桑夫或許是個無惡不做,卑鄙無恥的殺父仇人;但是對朝廷而言,卻是個解決苗疆紛爭,使邊城百姓重新獲得平靜生活的大功臣。」
「怎麼會呢?」雪湖不敢置情的瞅著他。在她的記憶中,桑夫是個獐頭民目、畏畏縮縮的小人,什麼時候成了解救萬民的大英雄了?
看見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齊秉禹有耐心的解釋道:「事實就是如此。因為他殺了妳父親得到族長之位後,便向朝廷投降繼而說服老苗主跟朝廷議和,解決苗疆與漢人間多年來的戰爭,是以他對朝廷來說確實是個功不可沒的大功臣。」
雖然老苗主已烴死了,新的年輕苗主對桑夫也失去信賴。但他的功勳依在,對朝廷、苗疆都還是有影響力的。
聞言,雪湖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原來在世人的眼中,忠心耿耿的父親才是破壞他們家園、阻礙他們幸福的劊子手。
「我不相情!我不相信!」她激動的捂耳大叫。
爹一向講究忠膽跟義氣,因此主戰不肯跟清議和,為的是不忍見同族同胞在清廷的長期壓搾下過著沒有尊嚴、沒有主權的次等生活。可是沒有想到,到頭來他卻成為萬眾所棄的對象,這教她怎能不心痛呢?
「這不是真的,都是你在胡說對不對?」
雪湖失控的叫嚷聲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同時也喚回了被迷得眼花撩亂的珞兒。
「怎麼了?」她關心的緊擁臉色發白,瞪著齊秉禹而不住顫抖的雪湖。「是不是你欺侮了她?」她對著齊秉禹大叫,認定是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才會讓雪湖如此失常。
「珞兒,別無禮。」韓柏安低聲斥責,他轉向齊秉禹,「齊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到附近的茶樓再說吧。」不想成為路人的注視目標,齊秉禹挑了間離他們最近的茶褸,帶頭走去。
在等小二送茶茗點心的時間內,他約略的將事情說了一遍,並隨時注意著情緒已漸趨穩定的雪湖。
冷靜下來的她又恢復到那種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就無怪乎雪湖會那麼難過了。」韓柏安低聲歎息。
「可不是嗎?」珞兒一臉不平的嚷道:「雪湖的爹是個好人啊,那些苗族人太不長眼睛了,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楚。」
「妳認識雪湖的爹?」瞧她漲紅著臉,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韓柏安忍不住笑問。
「不認識。」她答得倒乾脆。「可是我認識雪湖啊!雪湖是個好人,她爹當然也是個好人嘛,真笨。」斜睨了他一眼,她搖頭歎息,怪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愣呆子。
「雪湖,」齊秉禹勸向始終慘白著臉,低首不語的雪湖,「人生在世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表面上看似對的,事實上卻是錯的;而看似錯的事情,往往卻又是對的。
事情的真相完全取決於人心的認知,這在人世間是常有的事。所以妳也別太在乎了,只要妳認定令尊的價值,以令尊的行為為傲,那又何必在乎他人是怎麼想的呢?!」
或許是以往常和老和尚下棋之故,他說話的口氣也有幾分像老和尚了。
「難道就讓我爹永遠如此蒙冤不白下去?!」難怪娘要自己永遠不要回苗疆去,原來她早就知道了。「我那一生忠義的爹,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麼?」
一陣悲淒的無奈感由心底升起,她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住,不想表露於外。
「雪湖。」齊秉禹不捨的想坐近安慰她,卻被她冷漠的表情及疏遠的態度所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