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張小曼
而不是在乍聽到王洋儒這番駭人的言語時,有股仿如一顆心活生生被刨了開來;毫無所瞞地展示在他眼前似的難堪。真的好難堪、好難堪……
可是,如果這是真的……
「不!」莫詠詠驟然對空狂喊,拒絕承認這是真的。
「沒有,我沒有愛上小爸!我沒有……」
有!你有!內心深處突地冒出另一個聲音指控著。
莫詠詠陡地一怔!
「胡說!我才沒有——」她強硬地吼出聲。
沒有?你敢說,那天跑到學校的活動中心五樓頂作狀往下跳,不是故意要惹小爸緊張的?
「我——我只是氣小爸瞞著我要和嵐阿姨結婚的事。」
是這樣嗎?那為什麼一聽到小爸要和嵐阿姨結婚時,你有一種被拋棄的感受?心底的聲音又起。
「那是……那是因為他們大不尊重我了。小爸要結婚這麼大的事,他們都不找我商量……好歹我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他們該尊重我的。」莫詠詠說得有點牽強。
努努嘴,又道:「再說,我覺得嵐阿姨根本就不適合當我小媽。」
是嗎?有些訕笑。應該不是嵐阿姨不適合當你小媽;而是你無法忍受除了你之外,小爸心裡還有別的女人吧?
「你——你胡說八道!我才沒有——」淚顏一片紅潮,有些惱羞成怒。
哈……哈……你騙不了人的,莫詠詠,你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你不要別的女人搶走你小爸,小爸是你一個人的,你絕對不要任何人搶走他!絕對沒有人可以搶走他,……哈……哈……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莫詠詠緊閉著雙眼、搗著耳朵,拚命搖著頭。
哈……哈……莫詠詠,你愛上小爸了……像愛人一樣的愛他……你騙不了人的,哈……哈……
「不!」咆哮而出,雙手氣急敗壞地揮動著,企圖揮去糾纏在她耳際勇隨狂妄的做笑。」走開!走開——
哈……哈……騙不了人的,你騙不了人的,哈……哈……
「沒有!沒有!我沒有……」刺耳的訕笑聲揮之不去,她急得哭叫起來,又羞又怒,整臉「碰」地用力蓋在弓起的膝蓋上,痛哭失聲。「我沒有……沒有………
沒有……她沒有……要強說有的話,那也只是純潔的父女之愛而已,而非像「愛人一樣的愛」!像愛人一樣愛上他……不,那不是真的……那是不對的,不見容於倫理道德的……她不能……
惶惑的心,紛亂雜跳著;涕泅縱橫,交錯她滿臉。莫詠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覺週身一陣陣寒氣逼來,像要吞噬了她似。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她只餘低哺的力氣了。「小爸……」
她該怎麼辦才好?誰來好心地告訴她……
她哭問上蒼,上蒼無語,只是陰寒的天空開始飄起雨來了,彷彿連天空都在為她掉眼淚。
不可以,她不可以愛上小爸……
她得想想她該怎麼做才好,她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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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放學時間,一出自家大樓的電梯——
「詠詠!」看到站在家門前一身濕淋淋的莫詠詠時,王洋懦驚訝的程度險些沒跌破鼻樑上的金邊眼鏡。
定了定神後,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問題:「你怎麼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淋成這個樣子?你這樣會感冒的——」
「你真是囉嗦。」莫詠詠輕笑著白他一眼。「有客人來拜訪,還不請人家進去坐?這裡好冷哪。」
「哦——」大夢初醒,王洋儒趕緊解下自己頸子上的毛線圍巾,纏繞在她頸子上;再從書包裡拿出大門鑰匙,打開門。「快進來吧。」
頭一次進到陌生的環境,莫詠詠習慣性地往四處探了探頭,王洋儒明白地自行回答她:「放心吧,我爸媽今晚有場演講,十點以後才會回來。」
莫詠詠回他一笑,想放輕鬆,卻不適時地打了個哆嗦。
這倒是提醒了王洋儒。眉頭一皺——
「你全身都濕透了,這樣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洗個熱水澡,換上我的衣服,等我幫你把衣服烘乾換回去。」
「不,不用麻煩——」不想這麼麻煩人家,卻又不爭氣地打了個冷顫。
「信不過我?」王洋懦睨她一眼。
「不……不是的,我……」莫詠詠難得臉紅,急急解釋著。
「跟你開玩笑的。今天你會出現在我家,就表示你把我當朋友了,不是嗎?」斯文一笑。
又說:「不只是你,只要是我的朋友——不管是男的、女的,全身濕淋淋地出現在我家,我都會這麼做的,所以你就別對我客氣了。」
「我……知道,我來是有事……」她一副難以啟口似的。
「有事也得先把身體顧好再說。」他當然知道她有事,她自己不說的話,他也會問個明白的——
今天她小爸到學校來找人,沒找到她,整個人都快急瘋了。
也不知道她在他家門外站了多久了。「感冒了,什麼事也說不成了,嗯?」
莫詠詠乏力一笑,點點頭。
「你坐一下,我去幫你放水。」往浴室走去。
「謝謝你,王洋儒……」莫詠詠說。
王洋儒頓足,回頭朝她一笑。
「謝什麼?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回身走進浴室。
心裡想著,該不該打電話通知她小爸?還是……先弄清楚她來找他的用意,再決定怎麼做吧。
「王洋儒——」她又喚住他。怕不趁現在她心意還堅定時趕緊開口,等會洗好澡出來後她就沒那個勇氣了。
「嗯?」
「你可不可以當我的男朋友?」
「啊?」王洋儒的金邊眼鏡終於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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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一夜,長達三十多個小時沒有莫詠詠的蹤影,莫人謙急得恨不得把台北盆地像倒酒一樣,整個倒過來一點一滴地找——哪怕光是一個台北市就有兩百多萬的人口。
詠詠……她到底在哪裡?這個問題在他心裡問了不下兩百多萬遍了,無奈,結果就像企圖從兩千多萬的人口中尋找一個女孩那樣——如果她自己不出現的話:答案是無解的。
是的,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莫詠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因此,除了像只焦躁的無頭蒼蠅似一整天開著車四處亂尋、亂找之外,他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
到底是莫人謙,就算在這令他焦心如焚的節骨眼上,依然不減他的修養,仍是不隨便遷怒他人。
理智提醒他,就算拆了莫人瑀的公寓、揍扁胡華倫的鼻子也於事無補,倒不如把那些力氣拿來尋人。
但是,隨著天色由灰轉黑,他做人的理智一點一點離棄他了……
車子停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莫人謙仰望天際,凝著天空的墨黑,乍然——
「她到底會跑去哪裡?」他心焦,質問上蒼。
上蒼只是一徑的黑……
「告訴我!她到底在哪裡!」他吶喊,心頭開始不安了。
窗外是一片黑……
「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這麼冷的天氣,她究竟會在哪裡?她穿得夠不夠暖……
莫人謙頭靠在椅枕上,大手蓋住整臉,不讓紛亂的情緒亂飛,卻是愈壓抑,心頭愈躁……
假如詠詠出了什麼事的話,那他……他也不想活了!
這麼一個唐突的念頭忽地砸入腦子裡,心頭慌亂一片的莫人謙陡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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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詠詠從莫人瑀住處不告而別的消息傳回莫家時,仿如一把火似,燒得莫家上上下下每個人是一片焦頭爛額的。
除了一整天都在外頭四處搜尋的莫人謙,和也開著車在街頭碰運氣的司機阿海之外,因為能找的地方有限,莫人瑀和胡華倫在下午時就先回到莫家位在郊區的別墅,和其餘的人一起等消息。
晚上七點許,原是該飄著飯菜香和笑語聲的餐桌上,如今只餘滿桌的冷菜冷飯;偌大的客廳裡,不聞平日那個調皮的開懷笑聲,只是滿室透著焦心的氛圍和一雙雙焦慮可見的眼眸。
彷彿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麼話都會犯錯似,所有人都有默契地緊閉著嘴,眼睛盯在靜靜躺在茶几上的電話機,耳朵傾聽著門鈴響……
沒有人有胃口吞得下食物。也沒有人有心情開口說話,只是隨著漸暗的天色,每個人心頭上的石塊是愈來愈沉重了。
忽地——
「唉!你們——」莫子烈到底是上了年紀,又愛孫心切,耐不住焦慮的性子,突地站了起來,眉峰一糾,手指著分坐L型長沙發兩頭的莫人瑀和胡華倫。
「唉!真是太荒唐了!兩個人的年紀加一加都有這個歲數了,怎麼還這麼荒唐?說話一點都不經大腦的?尤其是你,人瑀,你怎麼會以為華倫和詠詠有什麼呢?」
「爸……」莫人瑀一陣臉紅,低著頭。
莫夫人輕鎖眉心,也語重心長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