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張小曼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為什麼要是她……」
「你到底在說什麼?人瑀?把話說清楚。」他搖著她的肩,逼問著。
莫人瑀眼神恍榴地回看著他,似自語似控訴:
「我知道感情的事強迫不來的,沒了愛,分開也好……可是為什麼是她?她只是個孩子而已……我並不怪你愛心,但是為什麼是她?為什麼……」
「誰?你說的到底是誰?我沒有變心,我沒有愛上別人——」
「有!你有!如果不是你,詠詠今天怎麼會——」
「詠詠?」胡華倫忍不住一聲尖叫。
而此時,方才泡完澡走出浴室的莫詠詠,在經過莫人瑀的房間時恰巧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為裡頭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頓足房門前,側耳一聽——
「詠詠怎麼了?我們兩個的事,怎麼會扯上詠詠?」
「胡華倫,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莫人瑀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怒極攻心,口不擇言地道:「該死的!你究竟要玩弄我到什麼時候?是不是非要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時,你才會承認?就像大龍大哥當年那樣,要到苡苓姊懷孕了,才帶著苡苓姊私奔,遠走高飛;完全不管我哥哥的心情感受……
你們為什麼非得把人傷得……傷得體無完膚才甘願呢?為什麼我們莫家兄妹要受這樣的詛咒呢?為什麼?」
「你……」
來不及聽進胡華倫後來是怎麼解釋的,莫詠詠腦子一陣混沌。胸口猛然一個劇痛,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昏厥過去;強挺著僅有的氣力,遊魂似的蕩回到客房裡。
緊緊抱著換下的學生服的雙手交抱在胸前,不住顫動著,抵在門板上的瘦弱身子,緩緩滑坐在地上,思緒紛亂如飛絮,臉上只餘一片呆滯。
怎麼這麼亂?小姑姑以為她和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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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一大早,才剛過六點,莫人謙就已站在莫人瑀的公寓門前——
「丁鈴……」知道這個時候門鈴聲大作是有些擾人清眠,不過,他知道妹妹人瑀一定會體諒他這個為人父親的心情。
沒讓他等太久大門就開了,只是開門的人教他嚇了一跳就是了。
「華倫?」莫人謙微訝地看著彷彿一夜沒睡覺、臉色顯露疲累的胡華倫,自行走了進來。
一進門,問題就不斷:「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人瑀呢?詠詠呢?還沒起床嗎?」
胡華倫露出一個苦笑,關上門,走在莫人謙後頭。是很早,他凌晨一點多就來了……
「詠詠大概還在睡覺吧。」胡華倫乏力地回著,邊打著呵欠,一手邊指向客房的方向。
「我去看看。」莫人謙直往客房走去。卻在經過主臥房時,遇見神情不濟的莫人瑀寒著臉走出房間。
「哥。」莫人瑀沒生氣地打著招呼,靠著門框而杵。
莫人謙看著她冷淡的神色,不覺眉頭一皺,再回頭看了看已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雙手蓋住臉的胡華倫。
「你們兩個怎麼了?」
胡華倫不言,毫無動靜地癱在那裡,看來像是累壞了;莫人瑀不語,仍是一身沒換下的西裝,長褲的上班套裝,更顯出她的疲倦和冷然。
沒人給莫人謙答案,他只好笑笑,心想,一定是小兩口又吵嘴了。道:「別怪我這個做哥哥的不關心自己的妹妹,你不心疼的話,我也想好好教訓一下他——」
接到莫人瑀臉色浮上一抹忿意,莫人謙笑笑,貼近她耳際細聲說:
「不過,這感情的事,旁人少插手為是。記住,凡事適可而止,他肯道歉的話,就原諒他吧,他不會玩真的,嗯?」他一心以為一定又是愛玩的胡華倫又拈花惹草惹莫人瑀生氣了。
拍拍妹妹的肩頭,丟下那對像對峙了一整夜仍沒分出勝負的鬥雞情人,逕自往客房走去——
「叩,叩。」邊輕敲了敲門,邊低喚:「詠詠。」
半晌不聞回音。
「詠詠,還沒醒嗎?再不起床就來不及上學了,詠詠?」再敲,再喚。
許久……還是不見回聲。
「詠詠,」莫人謙心口一悸,有個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上腦門,臉色一凝,打開門——
空無一人的客房和散亂在床上的睡袍加劇了莫人謙的焦躁,大喊:「人呢?詠詠人呢?」
像兩具屍體的胡華倫和莫人瑀同時驚醒過來,衝到客房來。
「詠詠——」莫人瑀也急了。「她人呢?」
胡華倫反應比較快,飛快跑出去,又飛快衝回來,帶回一個教人更心慌的答案。
「不在浴室。…
「怎麼會這樣呢?一大早的,她會跑去哪裡?」莫人瑀心焦不已。
「你確定她昨晚睡在這裡?」莫人謙努力地壓抑著不安、焦灼的情緒。
「當然,夜裡我還來看過她,那時她還睡得很熟。怎麼會……」
「糟了!一定是昨晚我們說的話被她聽到了!」胡華倫突地一喊。
莫人謙臉色轉為蒼白,狠狠地看住他們倆;似在等著他們給他一個交代般。
「你們誰要告訴我,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說!」語氣寒得教清晨的冷空氣為之凍結了起來。
「昨晚,……」胡華倫不得不說了。
可想而知,當莫人謙聽完昨夜發生的點滴之後,任這棟鋼筋水泥建造的二十四層高樓大廈,也有可能被掀了開來……
「你們兩個瘋了不成!」這是莫人謙胸中僅能發出的怒吼了。
第七章
凌晨……到底是幾點,莫詠詠也不知道,只是在整夜任她怎麼努力也無法合上眼之後,她悄悄地離開了小姑姑的住處。
就著闃黑的夜色。伴著蝕骨的冷風,莫詠詠只著學校的制服,遊蕩在鮮少人跡的清晨街頭。
曙色微露,迷霧漸褪;愈到清晨,愈是寒氣逼人。不知是寒過頭了,還是腦子裡亂烘烘作響的雜緒佔據了她所有的知覺,或是腳下一夜不曾停止過的步子加速了她體內的氣血循環,這樣刺骨的寒冬清晨,這樣單薄的衣著,竟不見她有一絲絲寒意。
究竟是哪個成分多些?無心去探究了。但,盤據她腦子裡一夜的雜緒任她怎麼揮也揮下去,卻是不爭的事實。
真是理不清、剪還亂……
還有比這個更亂的嗎?難了。
小姑姑誤會她了,她得找個時間同小姑姑解釋去,要不倫叔叔真的慘了……莫詠詠閉了閉眼,無力地搖了搖頭;真的是乏力了。
小姑姑怎麼會以為倫叔叔和她之間有什麼呢?
她和倫叔叔?呵,小姑姑怎麼會有這麼荒謬又好玩的想法呢?
沒錯,倫叔叔是常拿她和那群護士小姐開玩笑,可是有誰不知道倫叔真正愛的人是小姑姑呢?
倫叔叔只是外表看起來花心而已,他只是吊兒哪當慣了,其實除了開開玩笑之外,倫叔叔從來也不會對任何女孩有什麼不軌的行為,更別說是她——莫詠詠了,算起來,他都可以當她小爸了——
小爸?這個字眼突地竄進腦門,莫詠詠猛然一怔,兩腳定在當場,進退維谷般舉步維艱……
小爸……王洋儒說,她愛上她小爸了……她愛上她小爸?哈……多可笑啊!她愛上她小爸?這是什麼情況?這是怎樣一種讓人笑掉大牙的情況?
難道王洋儒不知道那是……那是亂倫嗎?他居然說得出口?他居然……莫詠詠想著這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實地放聲狂笑起來!
「哈……哈……」
她笑著,一徑狂笑著,笑得不可抑止,連淚都笑出來了。
哈……真好笑不是嗎?他竟然說她愛上她小爸了?女兒愛上爸爸?真是太可笑了!哈……
可憐的王洋儒,就因為她不接受他的追求,所以他就自以為是地以為她是因為小爸而拒絕他的?
「哈……哈……」
愈想愈覺得好笑,莫詠詠笑得有些不能自己。
縱笑聲迴盪在冷清清的街道上,夾雜在低迷得教人發顫的冷氣團裡,竟聽不出笑聲中的快樂,反是……隨著酸澀的眼眸滑下的兩行淚,放聲出口的竟是比哭還難聽的痛笑,似椎心般的不堪……
是的,是哭聲,不是笑聲,如針椎狠刺她胸口,莫詠詠痛得不能自己,微顫的身子往紅磚道旁的圍牆靠去,緩緩滑坐在地,掩面痛哭起來。
該死的,該死的王洋懦,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該死的!
為什麼他說得出口?難道他不知道這種話有多駭人聽聞嗎?
她愛上她小爸?這番話是教人驚駭,是該死的無稽,但是更教人驚駭,更該死的是——她竟然無力反駁!
「不是,這不是真的……不是這樣的……」莫詠詠紛亂地搖著頭,使勁地想擺脫掉王洋儒的聲音,卻是頭愈甩。心愈惶恐。
這不是真的,但為什麼她的心會這般刺痛?而這樣的痛,竟遠勝過她心臟病發時。
如果不是真的,她應該一笑置之的,不是嗎?就像小姑姑誤會她和倫叔一樣,她想到的是想辦法向小姑姑解釋清楚,免得小姑姑和倫叔叔為了她鬧得不可開交,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