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張琦緣
想起母親的際遇,芋黛不禁心寒,小家碧玉的江美霞像飛蛾撲火般回應凌錦嵐的熱情追求,懷了芋黛之後才踏入凌家大門,遵守古禮拜見正室,心甘情願做小。然而真實的生活情況並不是那種電視、電影上拍爛了的「妻妾相爭、豪門恩怨」的傾軋情節。已育有三子一女的凌少夫人,對待這位丈夫新納的小妾極為客氣,說不上熱絡卻也不敵視。反而是江美霞心懷愧疚,一味地賢良恭順、做小伏低,一年、兩年……時間流逝,紅顏未改恩寵已衰,不知道是七年前抑或更早,凌錦嵐又在外有了新歡,所幸年事已高的他礙於顏面不願再娶,結紮後更是一勞永逸地斷了那些想「母以子為貴」女人們的癡念。三年前髮妻過世,凌錦嵐卻也從未表示過要將芋黛母親扶正的意思。上一輩的糾葛足以借鏡,芊黛絕不願屈就於沒有保障、沒有愛情的婚姻。
以原木和花崗岩等厚重建材築成的三溫暖室,豪華中別具粗擴風味,四個推心置腹的好友密密細商,為女主角凌芊黛設計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謀略……鶴齡園賀連辰開著他的國產轎車進入這幢已有三十多年歷史的大宅,一看見車庫裡滿是熟悉的賓士、富豪、寶馬……似乎成了名車展示場,他不禁蹙起雙眉。
大姑姑、二姑姑和連方夫婦都來了,看樣子今天的午餐又不好過了。
實在令人無可奈何……賀連辰在心中歎了口氣,這些說不出來的為難處,有誰會懂!祖父一生打下了江山,所有的成功並非僥倖。老人家最希望見到兒孫們能爭氣上進,不要一心一意只想倚仗父蔭坐享其成,但由於仍不放心兒孫們的應對處事,所以七十五高齡的他,還堅持掌控整個家族企業的運作,遲遲不肯退休。
偏偏大伯父和姑姑們都不能體諒祖父的苦心,雖然在祖父的調度安排之下,每個人都各自擁有騰達的事業,然而他們猶不知足,整天只是心懷鬼胎的互相猜忌,怕同胞手足「分」去了偌大家產──而這四、五年來,自己更成了眾矢之的。
原因無它,只因賀連展跟祖父親近,經常多聊了幾句話而已,這些親戚們馬上就聯想到家產繼承問題,認為老人家有私心,想把大權移交給二房的長子,而不是大房的長子。
賀連辰心中莞爾,姑姑們大概是連續劇看多了,只差沒把他捧成了唐太宗李世民。
他婉拒了幾次相親機會,負責牽紅線的姑姑們總說他眼光過高;他開國產車而不是進口車,卻說他故作謙遜。哈!還有更好笑好氣的,他戰戰兢兢卯足全力完成工作,在他們口中又成了深藏不露、精明厲害……反正他的一言一行,他們沒一樣看得順眼。
賀連辰才踏入餐廳門口,千來雙視線立即投注在他身上。
「爺爺午安。伯父、伯母、大姑、二姑、連方、大嫂……」他從容逐一地和眾人打招呼。
「哎呀!所以找說還是連辰有孝心。」微胖的大姑拔尖了嗓音,滿面堆笑:「雖然人住在外頭,卻總是三天兩頭回來探望爺爺……連崧、連揚實在該多學著點。」
三姑冷淡地開腔:「有孝心就好,何必在這種虛禮上計較?」
「是。二姑說的對。」賀連辰不以為意,語氣平和的說。
賀家辰和祖父相視,彼此皆有默契地會心一笑。
唉!實在很複雜呢!一些親戚們各為其主,揣測下一任當家掌權的人──他和堂兄連方……簡直像押寶,「押大押小,千好離手」!連辰暗忖。曬然一笑,原本文質彬彬的沉穩氣質,此時看來更加莫測高深。
連方夫婦兩人臉色並不太自然,對這位可能影響到自己利益的堂弟心懷戒懼,卻又不得不做大方表示友愛──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賀連辰能跟祖父相處融洽?
而自己卻往往得絞盡了腦汁,才想得出幾句不著邊際的奉承話語?
然而他們卻從沒想過,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完全貴在真心,重於緣份,一點都虛假不來的。
午餐的菜式清淡爽口,很適合老人家胃口,也顧慮到了健康營養,雖然如此,挑剔的姑姑們還是抱怨廚子偷懶,沒有認真烹飪。看見祖父拂然不悅的神情,連辰含笑打圓場:「不會呀!我看這些菜倒不錯,不油不膩也不會太鹼,比餐館的菜好多了。」
伯母和氣地微笑詢問:「一個人在外頭住不方便吧?缺衣少餐的,又沒個人好照料……」
連辰暗自呻吟,誰叫他「自掘墳墓」!
一起話頭,眾人的注意力馬上集中在他的終生大事上,此起彼落地發表意見。
「……介紹那麼多大家閨秀給你了,你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大姑叨念他:「你這孩子的眼睛難道長在頭頂上不成?」
「不是連辰眼睛長在頭頂上,」二姑搶著諷刺道:「是阿姐你眼光差,介紹的全是些上不得檯面的貨色……」
「你說什麼?哼!」兩位年逾五十的姐妹怒目相視。
伯母關切地打探:「聽說凌先生十分中意連辰,三番兩次說要把女兒介紹給連辰認識!」
他四兩撥千斤道:「沒有的事,凌伯父只是跟我開玩笑罷了。」
只比他大半歲的連方輕咳了一聲:「凌家的大女兒我曾見過幾次面,容貌是不錯,做起生意來果決剛強,算是事業至上的新女性。」
「那很好呀!這種女孩准有幫夫運,連辰如果娶了她,事業上多少也添了個好幫手。」大姑說。
「怕只怕個性太強了,可能會太過干涉連辰。」伯父皺眉道:「女人家若不把家庭擺在第一位算什麼賢內助:「
賀連辰啼笑皆非。「我和凌家小姐還未曾見過面哪!」
「曖喲!你不曉得凌先生那邊多起勁!好幾次都催我安排機會讓你們年輕人見見面什麼的……」大姑認真地說。
這種審問的午餐再多吃幾次,他肯定得胃潰瘍!連辰想。
餐桌上話聲槽雜,每個人都有意見。
接到最疼愛的孫兒的求救暗號,賀秋茂放下了碗箸道:「我吃飽了──連辰,等一下到書房來陪爺爺下盤西洋棋,這洋玩意兒有趣!跟咱們老祖宗的象棋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們要來觀戰也成,但是記住不可以出聲說話,「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句話你們總該聽過吧!」
「是!爺爺。我也吃飽了,」連辰從容起身,「伯父、伯母、姑姑,你們慢用。」
這一招果然奏效,祖孫兩人在寬敞的書房裡對奔,其他的人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哪有說話的餘地。
偏偏老爺子興致不淺,步步斟酌長考,簡直急煞別了一肚子話的眾人,不到一個小時就一個接一個地告辭離開。
「爺爺……」終於在所有人都散去後,連辰露出了罕見的淘氣笑容:「我可不曉得您喜歡下西洋棋呢!」
賀秋茂呵呵而笑:「渾小子!一點也不懂得感激。」
鳴金收兵,祖孫二人天南地北的閒聊起來。
關心孫兒的婚事,賀秋茂不禁動間,凌錦嵐想跟賀家結親也不是什麼秘密,會驚動兒子、女兒們的「關切」,主要是他們擔心連展一日一娶了凌家的女兒後,得到凌氏的人脈支援,勢力會更龐大──相形之下,娶了一個小家碧玉為妻的連方更顯得人單勢薄。
「阿辰,你心裡有沒有個打算?」他問。
「我覺得順其自然比較好。」賀連震一邊收拾棋盒一邊道:「坦白說,這種半強迫的方式,帶給我很大的壓力,而且我想對凌小姐也不好。」
賀秋茂點頭大有讚許之意:你說的沒錯,只不過時間拖愈久愈不好,不如早點表明態度──或者兒個面也好,只要相貌、性情好,家世倒是其次。」
「我知道。」連展報以微笑。
「其實只要年輕人情投意合,能夠白首偕老就夠了。」賀秋茂感慨地說:「像連方,自己戀愛選擇的伴侶還無法和諧相守,背地裡老是吵著要離婚!」
「爺爺您太多心了。」賀連晨微笑:「新婚夫妻鬥鬥嘴、吵吵架也是種溝通方式,沒什麼大不了的。」
「結婚一年多了還算新婚?」賀秋茂咕膿道。他頗有深意地看著這位和他最貼心、個性也契合的孫子。連方夫婦要是知道連辰常常為他們說好話時,不知道心裡作何感想?「哎!老是要讓人操心!還老抱怨我偏心疼你!」賀秋茂皺眉道。
「真的偏心疼我嘛!怎麼能怪人家抱怨?」連辰笑著說:「連爸爸都跟我吃醋呢!」
書房裡傳出了朗朗笑聲,也只有連辰少爺才有本事逗樂賀老爺子。
賀家晚輩誰得寵、誰又失勢,全看在下人眼中,心底早就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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