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張琦緣
她或許年幻天真,卻沒有傻到相信天底下有這麼容易的工作,連哈佛大學畢業的女博士都沒有辦法月入十萬的情況下,十來歲的女孩憑什麼「工作輕鬆,月入十萬?」
認為只要把持得往,賣笑不賣身的想法根本是自欺欺人,失足掉入了染缸,髒污了身體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髒污了心靈——在耳懦目染下扭曲了價值感與人生觀;失去了對人生的信心,金錢至上,遺棄了世界也被世界所遺棄。
一旦踏入了霓虹璀璨的夜世界,再往前走只剩下黯淡微光,如果不知回頭再執意前進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是一條不歸路。
明知如此,她還是以「賣笑不賣身」的說法安慰,欺騙自己鼓起勇氣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然後,他出現,從狼吻下及時搶救了她,單刀直入地「買」下她,乾脆俐落的戳破她不切實際的想法,逼她正視事實。
比起淪落風塵成為眾多的男人的玩物,將自己高價賣給一個可怕的男人,成為情婦的命運大概不會更糟吧?真晨暗自思量。
懦弱的她只有接受命運的安排——「母債女還」。
是的,真晨閉上了雙眸,讓溫暖的暑風指過臉頰,整理思緒,她認出了曾是她口中的「大哥哥」耿曙天,也憶起了那塵封多年、不堪回憶的暴風雨之夜;也明白了他眼中的仇恨矛盾從何而來。
那一夜的窺視,一直是她一個的秘密,她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詡為復仇者的耿曙天。
蟬鳴有氣無力地響起,打斷了真晨的沉思;她從樹蔭站了起來拍拍裙子上的落葉,明智地決定將秘密鎖在心底永不洩漏。
十七歲的故事日無風無雨,平平淡淡地過去了,只是不知道:下一個生日、再下一個生日,能否也能如此幸運平靜?
真晨奢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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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秋快氣瘋了。
她不曉得耿曙天是不是著了邪魔歪道,居然對姓冷的丫頭著迷到這種程度!
「別人養情婦,住的『金屋』不過是一、兩百萬的小套房!心血來潮時叫來玩一玩就罷了!」怒火中燒的她出言粗鄙得今銘之皺眉,「他卻偏偏相反,居然大手筆整修那棟破宅子,還打算搬過去和情婦雙宿雙棲!這算什麼呀!」
「明秋……」忍耐著妹妹出言不遜的何銘之緩聲道:「你管得太多了。」
「我管得太多!」她尖聲叫道:「你怎麼不說他走火入魔了?這麼多年來,你什麼時候看過他荒廢公事的?沒有!自從他『買』了冷家的丫頭後,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你太偏激了。」何銘之搖頭,「學長他並沒有荒廢公事,只不過是稍微放鬆了權限,讓底下的人分層負責,我倒認為,像他以前那樣日夜拚命並不是一件好事……」
「夠了!」何明秋惡狠狠地打斷了他,「你每次都要反駁我的話!就算如此,他也不必再花費不必要的金錢在那棟老屋子上頭呀!拆了蓋大廈還稍微能回收一點呢!他偏不!」
何銘之淺淺一笑:「你不瞭解,入主冷莊對他而言有多大的精神意義,那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要知道:這些年來驅策他奮鬥不懈的原動力正是擊垮冷家呀!還有什麼比得上達成目標的快意?!」
「呸!」何明秋一臉不屑,「你以為現在是演『基度山恩仇記』嗎?」
何銘之無奈低喃:「嫉妒的女人真醜陋……」
沒有聽見哥哥的評語,她不甘心地立誓:「我非要看看那小狐狸精長得什麼模樣?——我就不信她有三頭六臂!」
何銘之忍不住打岔:「如果真有三頭六臂,你的耿大哥也不會被迷得『神魂顛倒』。」
「你……」何明秋怒視著哥哥。
「那是你說過的話。」何銘之提醒她,「看歸看,你可別忘了身份,你是公司員工,她可是你上司的枕邊人……可別得罪了人家被反告一狀,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純粹是一番好心的忠告卻讓何明秋氣得臉色鐵青,身子顫抖。
☆☆☆
耿曙天從來沒預料過自己會有這一日——居然能平心靜氣的面對冷靖一。
這些年來,他曾經不只一次地想像:當他功成名就以勝利者的姿態傲然斜視著冷靖一時,心中會有多大的喜樂!
可是真正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冷靖一,他並沒有任何感覺,如果有的話也是意料之中的一點驚訝。
眼神混濁呆滯、衰老枯癟的老人只剩下一副空殼,偶爾呢哺著無意識的單字,以及讓人聽不懂的奇怪聲響。
他不該同情敵人的,可是一個有病在身的空殼子還能稱得上是敵人嗎?
想到冷靖一殘暴地打壞了他的左眼,不給分文將他們一家趕出冷莊,使得父親為了餬口和籌措醫藥費而勞苦奔波,間接導致父親在五年後因操勞過度患急性肝炎而逝世,今天,他應該大肆慶賀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才是!
但是他卻沒有!只有悚然一驚,如果「年老」就是如此,他寧可在這之前先自我了斷。
看見真晨一臉不安的神情,他雲淡風輕地說:「你辛苦了。」
她搖頭不語,低頭扭絞著自己的雙手。
大宅那邊正大興土木,喧嘩嘈雜,在炎炎夏日中,小屋老舊的冷氣機抵擋不住熱浪威力,即使穿著夏衫也讓他忍不住出汗,耿曙天打量了室內幾眼,告訴真晨道,「我會派人為這裡安裝分離式冷氣,有幾間房?」
真晨睜大了雙眼,自然脫口而出:「三間。」
「連客廳就是四個單位了。」他點頭道:「交給廠商去處理吧!」
將冷莊改造的工程全權交給了設計師去處理,耿曙天什麼都無所謂,唯一重視的是書房兼辦公室的便利舒適;因此,冷莊的改建很迅速。
自從簽了「賣身契」之後,除了謝太太續聘外,還有一大堆工作人員在宅邸出入;真晨和他一直沒有獨處的機會,這讓她有喘息放鬆做心理準備的機會。
當耿曙天來去匆匆地要離開時,真晨不自覺地養成了的習慣,走在他身後一步陪著他到車庫去。
「謝謝你。」她輕聲道謝。
耿曙天停下了腳步,轉身望著她楚楚可憐、純真誠摯的表情半晌,他低聲開口道:「真的要謝我……就以行動表示吧!」
「過來。」他輕聲命令道。
真晨聽話地走向前去,心跳倏然加速。
耿曙天輕而易舉地把她攔腰抱起,讓她踮起了腳尖才點得到地——真晨的低聲驚呼被吞沒在他的嘴裡,舌與舌交纏熱鬧、唇瓣相接。
他的手輕撫滑過她的脊背,令她敏感地竄起一身雞皮疙瘩。
強烈的生理電流在真晨週身流竄,讓她頭昏腦脹地嚶嚀出聲。
她幾乎忘記了外面的世界,車庫外嘈雜的聲音彷彿是異次元空間,這是她這輩子第二個吻——和同一個對象,卻在被嚇哭的初吻天壤不同……
耿曙天停住了這一吻,愉悅地打量她嫣紅的面頰以及迷濛雙眸,輕聲地說:「這一次好多了,我接受你誠意的道謝!」
雙眸恢復了清明的真晨臉色漲的更加通紅。他低低而笑,坐進了車子揚長而去;那渾厚低沉的笑聲一直縈繞在她耳邊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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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何明秋在心中暗暗低咒一聲,心情陡然沉重。
這是她預想中最棘手情況!冷家的小狐狸精不消說一定是美人胚子,她早有心理準備,最糟糕的是除了美貌之外,冷真晨居然能兼備清純與聰慧!
清純美少女並不稀罕,台灣的影藝圈每年都出現數百個,可是那種純(蠢)並不耐久,很快就令人生膩;而冷真晨的純卻是淬練過的聰慧,毫無雜質經得起考驗。
不是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嗎?何明秋臉色僵硬地想,為什麼外貌廝像的母女,一個妖淫,一個純潔!太沒道理了!
「請問你是……」真晨小心地詢問。
「我姓何,何明秋。」何明秋在心裡迅速改換計劃和情緒,溫和親切地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耿大哥的……跑腿小妹,凡是男人家不想、不願做的瑣碎雜事都是我的責任,今天我的工作就是和園藝設計師、庭景設計師討論屋子外的規劃設計。」
她無奈而輕快的語調令真晨報以微笑。
她提出邀請:「如果冷小姐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給設計師一點建議,畢竟你曾是主人,我認為應該尊重你的意見。」
何明秋的體帖人微令人感動。
「不……!」真晨搖頭婉拒,「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會介意的,更何況我也不懂庭園設計。」
「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擾你了,」何明秋對她綻開優雅的微笑,「冷小姐……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跟我說,不用客氣好嗎?」
「謝謝。」真晨禮貌回應。
何明秋另行和設計師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