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詹美玲
「林……」幾經神色變遷,邵誠終於開了口。
「叫我雲波好了,我們有過幾次接觸,不陌生了!」微笑著的林雲波看起來和藹可親極了。
邵誠幾乎要忍不住去拭額上的汗珠,如果她可以理解他的苦心,想必不會太令他難做。當下將一份筆錄的口供推到她面前,通常事實比任何言辭都來得輕鬆、準確。
短短幾百字的口錄,卻要身為記者的林雲波呆呆瞧了半個鐘頭,而且還沒有人敢打斷她的思路,坐臥不定的不只是面前的邵誠,更有外面一群血氣方剛的英勇警員,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林雲波身上,只要她稍一有動靜,便會引爆整個警局大廳,想必他們都開始埋怨這顆定時炸彈的時間定得太長了吧。
口錄很簡單,除了承認受李坤指使襲擊她之處,就是那僅有的對風的幾點描述。口供人想必是四個襲擊自己的人中,那個開車橫撞過來,結果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被同伴棄之不顧的人。
林雲波現在想知道的是,這個人是怎麼到了邵誠手中的?似乎很好解答,但「天緣巧合」也未必。他想知道的是關於前半截的李坤僱人行兇的事,還是後半段關於風的線索?一般性的報復行為不必大費周章,相反他們更關心的是後者,是救自己的風!想必自己正是他們最近的突破口,風很重要嗎?
啪!林雲波把口供筆錄放在了桌上,差點兒讓邵誠蹦離了椅子,要知道他苦苦找了他近三年。
「如果說要告李坤,我樂意,但我僅是原告,證人還須另找。那個開車想撞我的人呀!」看來林雲波是要將重點引向前者,對後者避而不談。
邵誠低下了頭,兩個拳頭握得很緊,為個固執的女人,嘴巴肯定是用鐵打的。努力平靜了一下長久等待的煩躁心情:「他死了!」
「死了?誰?」林雲波似乎開始意識到這其間複雜而又單純的聯繫。
「那個錄口供的人!那個要對你行兇的人,我們在你家附近的車上發現了他。」
「是嗎?」
「我們把他轉移到鄰近的城市,可他還是在我們眼皮底下被人槍殺了,就在前不久!」邵誠幾乎是盯在了林雲波的臉上,絲毫不放鬆她面上的一瞬變化。
「只能說明你的無能!」幹嗎對她談這些,這些和她有關嗎?如果他們想憑這點來整倒李坤,簡直是做夢!這個十惡不赦的人,還放任他在世間胡作非為,根本就是無用、懦弱的行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們需要時間。」邵誠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耐力來感動面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時間?」林雲波雙眼一翻:「多久?八年?十年?百年?還是等他壽終正寢,平安入棺?」
「我們還需要證據!」
「是不是要他高舉血腥雙手站在你們面前!」
「你,簡直不可理喻!」面前的男人像座活火山的爆發開來,一把掀翻了林雲波面前的桌子,在她面前像只負傷的野獸般來回亂走著。最後背對著她停在了窗前:「我告訴一個你也知道的故事。」
錯愕、恍惚間,四下都隱約傳來掩蓋的泣哭聲……
林雲波走出警局,心情異常沉重,這個故事她的確知道,三年前由她親手編寫,感動了所有的人,故事卻是真實的。
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臥底莫名慘死郊外,結果連他應有的身份都無法恢復,當時的林雲波不過是個剛出道的毛丫頭,一時氣憤,代為執法,因而討回了個公道。細聽下來,才知那人是邵誠的好兄弟,所以他們全局的人都將她奉若神明,一時傳為佳話。
時間雖然湮沒了一切,連記憶也開始發黃,但她的確不應該懷疑和輕視他們,畢竟他們是英雄。
那他呢?是那個不問是非、黑白,血腥與金錢並重的工具?是那個三年前的兇手,待捕的要犯?這都是自己刻意又刻意迴避的,此刻統統躍然入眼,攪得整個腦袋發脹。為什麼事實和自己的感覺會不一樣,起初,覺得他危險得可怕,但每一次又一次的接觸,所有的感觀都把血腥和危險拒之門外,他只是她的一陣風,一座冰山,別的她統統不管!不管!
「頭兒,為什麼讓她走?」
砰!邵誠聞言驚跳起來,一拳擊倒問話的人,這是他沉思了一下午後,唯一的一個動作。
林雲波走後不久,便有人送來了最新的資料,證實了以前歐遠航的猜想。李坤背後還有個神秘組織,他的確買兇殺自己以引開警方的注意,而那個人便是林雲波一直迴避不談的人,這個人三年前殺過自己的搭檔,兩次暗殺李坤,卻又在緊要關頭救了林雲波,最後又反過來為李坤殺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證人——那個在林雲波樓下受傷的人。
從他的口供中知道,他是受李坤指使去教訓林雲波的,但他卻也證實了那晚救林雲波的人是誰!正是自己追蹤了三年的人,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這個人和林雲波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林雲波要一再的袒護他,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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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林雲波搖著頭,一身冷汗的由床上蹦了起來,四周漆黑一片,整個房子就只有鐘擺的滴答和自己的呼吸聲。一切靜得像墳墓,緩緩的把自己斜靠在床架上,開始了這一天唯一一次的思索,雖然很痛,但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
事實和直覺究竟誰對誰錯,有時直覺高於事實,而有時,事實迫會殘酷的擊敗直覺,可是林雲波相信自己。
「叮!」清脆的鈴聲驚醒了黎明剛入睡的林雲波,出現在邵誠面前的是個蒼白並紅腫著雙眼的女人。
「早!」開了門的林雲波轉身就想重新逃回床上,避免那個煩人的問題。
「你昨晚沒睡好?」很出乎意料的問句。
林雲波瞇著眼睛轉過身來。
「看來你也挺會體貼別人的呦。」
「我想知道答案。」
「答案?沒有。」林雲波一甩頭,坐在了沙發上。
「沒有?你知不知道,他後面會有個什麼樣的組織,會有多少人死在這種交易下!」邵誠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吼聲震得滿屋生響,自己挨了一夜,居然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沒有!沒有!」
「我知道你偉大、正直,而我是個自私的女人。」
「你不是!」
林雲波瞪了他很久,他的雙眼中有急切、憤怒,似乎自己承認自私比否定他的正直更叫他難以接受。
他忽然蹲在了她的面前,用寬大手掌緊握住她的雙肩:「你不是,以前我不認識你,但我知道,林雲波是個有正義感,富於熱情的人,別避開我!」他開始搖晃她,努力使她面對他的正面。
林雲波掙扎著甩開他的雙手,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開了口:「我愛他!」
僅僅三個字就把他徹底打敗了,邵誠頹廢地坐在了地上,屋內一片靜寂。「值得嗎?」良久,他才沉悶地問出了聲音。
「沒想過。」林雲波回答得乾淨利落。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看著他充滿驚疑和奇異的神色,林雲波笑了,聲音由小到大,響滿了每個角落。笑到最高處又猛然停止,說:「你看到了,一個瘋狂的女人!」
邵誠無言以對,默默地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如果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信嗎?」
他沒有回頭,只是直著脖子點了兩下。
「我不想知道我不願知道的事情,我沒有問,也沒有打聽過,我不在乎他的過去,他的將來,只有現在,也許我這生只能抓住這麼一點,如果我不能相信我自己的話,我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我講的都是真的!」
邵誠在她的這番話中直直地走了出去,心裡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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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日,都沒有風的消息,好像他突然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倒是林雲波輕鬆的把家庭主婦這一角色扮得十全十美,像是她下定了決心要洗心革面做個好女人了。說來也奇怪,經過上次後,邵誠幾乎成了她林雲波的好朋友,是瞭解?還是欽佩?或者根本就是伺機打探消息?這些林雲波沒有做太明確的分解,畢竟因公、因私他都有理由盯住她這只餌!
邵誠說的可不是這樣,用他的話來說,是在保護她,嚇得她沒當場笑死在地,如果說她林雲波真有那麼大的派頭,也用不著在這兒失著業,坐吃山空,可他總是一本正經,且絕口不提那個他。
奇怪的還有那個歐遠航,每次兩人都好像在捉迷藏,狹路相逢了又逃得比兔子都快!他們之間到底會有什麼淵源,林雲波想了幾個晚上仍然毫無頭緒,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歐遠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瞞著她,要不那個頭破血流的傢伙怎麼天緣巧合的落人了邵誠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