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詹美玲
第一章
「各位聽眾請注意!各位聽眾請注意!下面播送颱風緊急警報、下面播送颱風緊急警報……」電台那甜得發膩的小姐不停的操著足以嗲死頭大象的嗓音來回的播著那該死的颱風消息。這已經是一天裡的第四次了,可窗外依舊是睛空萬里,碧藍一片。
在這座沿海城市中,人們都快被這不速的緊急風暴弄得心力衰竭。
林雲波拿起一疊厚重的稿件狠命地朝著那架發著怪聲的老式收音機擲了過去。去你的!別在這兒鬼叫!
「唉喲!」
她以為是收音機裡發出來的喟歎,怎麼?收音機都可以開口說話了!
「我的大小姐!工作不順利,心情不好,也不用拿這把老骨頭撒氣呀!你就發發慈悲讓人家安享晚年吧!」一個肥胖的身軀從門外挪了進來,順手扶起歪倒的收音機,又拿起那稿件丟回了林雲波的書桌。
「榮姐!」林雲波大手一揮,可憐的稿件再次遭到遺棄的命運:「我說榮姐,勞駕!」心說:您巨大的身軀別在我面前搖曳生姿了。「榮姐,這篇稿子上頭趕著要,明天就要見報,您高抬貴手,別煩我啦!」
「別不識好人心!」
一陣巨大的聲浪由頭頂上方直壓了下來,林雲波猛地一縮脖子,看來又摸上了老虎尾巴!
「我是來提醒你!颱風要來了!大樓要停電了!大家都要回家了!」來勢一句比一句凶,逼得林雲波不得不從成堆的稿件中抬起頭來,滿含嗔恨,仰望這個巨人。
那個胖乎乎的女人一轉身:「如果你要說抱歉的話,那免了,我的金牌記者!」
「啪!」房門被死命地關上,林雲波又是一縮脖子,苦笑著,面對這個碩大無比的女人,縱使自己這個新聞系第一辯才也只有縮脖子,挨批的份!
回過頭再看看窗外那個好得讓人忍不住說「可愛」的天氣,暗自咒罵了一遍那個「瞎了眼」的廣播員,繼續將自己埋在了一堆稿子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雲波終於抬身伸長了手臂打了個大哈欠,大功告成也!怎麼?!往常熱鬧的的報社,這會兒靜悄悄的?現在幾點了?再次看向窗外,哇!都這麼晚了!天都黑下來了。看來自己真夠賣命的,明天一定記得要提醒那個吝嗇的老頭給自己加薪,這年頭,有這樣賣命的部下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收拾好東西該犒勞一下自己可憐的肚兒了。
一開辦公室的門,外面靜悄悄,不知從哪無聲的竄進來一陣寒風,吹得走廊上窗簾胡亂地飛。林雲波苦笑一聲,衝出了報社的大門。
電梯!找電梯!好不容易摸到了電梯的門,才想起,才發現——停電了!天吶!這裡是二十四層,怎麼辦!走!林雲波一咬牙衝下無底洞似的樓梯,簡直是不見底的深淵。
等她跌跌撞撞地從二十四層高的樓上爬下時,外面已是渾天混地的一片,巨大的雨幕不時的被野獸般的狂風撕扯著,路上的招牌在颱風的攻擊下嘩嘩有聲、搖搖欲墜,垃圾桶被風趕著滿地翻滾。估猜不出這是幾級颱風,不過,不可以留在這裡,如果呆在這兒,等夜裡自己準會被凍得去見閻王。林雲波可不想成為明天太陽升起時,人們發現蜷縮在牆角的一個現代派賣火柴小女孩。伸手摸了摸被風刮得生疼的雙臂,看來還得發揚剛才鑽無底洞的那股精神,去闖一闖面前的這座風雨城!好在家並不遠。一想起那間溫暖的小公寓,就聯想到洪水中的一葉方舟。
「好!沖就衝!我就不信我林雲波過不了該死的那幾條街!」林雲波咬著牙齒,從牙縫中擠出了這麼幾個字,伸手在嘴邊哈了口熱氣,用力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腳,退後三步、拉開架勢,「來!沖——」
沖是衝出去了,只是方向不對。原本是要筆直穿過馬路,可剛衝出大廈的房簷,便不由自主的被風捲向了右邊。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要去那邊!」林雲波大叫著,可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湧上心頭,自己還年輕,自己還有事業,可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喪生在這場小颱風中!我可沒做過什麼缺德事!
林雲波在心中吶喊著,掙扎著努力想要改變自己的方向。由左邊呼號而來的巨風以巨大無比的力量把她向右迅速地推去。兩條腿在地上無力的撐拒著,不時有被刮斷的樹枝掉在面前,真不知下一刻會不會有一棵被風連根拔起的大樹正好砸在她林雲波聰明的腦袋上。
腿支持不住了,用手!林雲波的雙手在風中亂舞著,像個落水的人盡力想抓住點什麼救命稻草之類的東西。抓到了!林雲波在心中狂叫萬歲!用雙手抱住的是路旁的一根電線桿,她已被撞得滿眼金花,此刻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根電線桿更可親的了。
風還是不斷的湧來,身體來了個一百八的大轉彎,被緊繃得像一張滿弦的弓。看著自己的手一絲絲的鬆開,感受著身體被扯成兩半的疼痛,恐懼越來越深的佔滿了整個心,佔滿全身。
也許一鬆手便會撞個粉身碎骨,想叫,剛張口,風便像填鴨料似的衝進喉嚨,擠壓著胸腔,感覺到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
林雲波努力睜大自己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手,眼看著一絲一毫、一分一秒的在分開,在滑出電線桿!為什麼那些人不把電線桿造得凸凹不平些,要知道這樣可以救一個人的命呀!手上突然一鬆,眼前一片昏暗,只感到身體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向後方,完了!自己的事業!自己的青春……
如果說林雲波撞上了個什麼東西,那太不確切了,因為她並沒有頭開血流,痛失知覺。只不過撞疼了自己的背。但如果說被林雲波撞上的不是個什麼「東西」那麼就是打她八百棍,讓她去死,她也不敢相信——居然撞上的是一個直挺挺站立的人!一個冷得像冰塊鑄成的男人!
當這個意識進入大腦時,無情的風又把她向後捲去。為什麼女人就不可以有這樣的氣魄?出於本能,林雲波直覺性的反射似的伸手去抓他,還是晚了一步,「嗤」的一聲,手中除了一片衣服的殘片迎風招展,根本沒有什麼有質的東西可以讓自己穩住身形!一種希望一閃而過後的更深的絕望從手中傳遞到心中,刺激著大腦的中樞神經!林雲波絕望地閉上自己的眼睛,也許下一刻聽見的就是自己可憐的身軀被撞得四分五裂、血漿迸流的聲音。
過了實際很短感覺很長的一段時間,也沒有任何痛疼傳來。林雲波無法相信地張開雙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前一個高大的黑色背影,近在咫尺,狂舞的風衣不停地拍打在自己臉上提醒自己這是真的!
他是神嗎!風神?!剛想再仔細看一看,面前的人已轉過了頭,兩道像寒水一樣的目光飛落在她身上。
一張冷得無法形容的臉,堅挺的鼻樑,倔強的唇角,寬闊的眉宇,還有——那雙冷得讓人無法仰視的眼眸!就像是兩片毫不見邊際的冰川在緩緩前移,堅冷得能凍結一切!
林雲波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一驚!自己的手正被那個代表著毀滅與死亡的男人握著!一股本能的反抗意識促使林雲波猛地揮動起手臂,自己寧可被風撕扯得四分五裂,也不願面對這個極其危險的人。
那男人似乎沒有料到此時林雲波會反抗,手一鬆,林雲波便又像斷線的風箏向後退去!可在林雲波心中卻深深的緩了口氣,那個男人比這風暴更具殺傷力。
他似乎並沒有打算放過她。她還是清醒的意識到,在他手一鬆的剎那,自己的另一隻手已被牢牢地扣住,身體被拖了回去,不可避免的撞入了他的懷中。一股寒氣由身體接觸的部分傳來,迅速傳遍了全身。那男人似乎被牽動了身上的某一處傷痛,皺了皺眉,又再次看了看被自己抓回去的女人,一轉身迅速向一個牆角移去。
林雲波掙扎著拚命向後退,但他的手強而有力,任憑她如何掙扎,仍舊被一步一步地拖向那個更為陰暗的角落。
不!林雲波在心中狂叫著,猛的張嘴狠狠地把自己鋒利的牙齒插進他鉗制自己的手腕中。有熱的液體在口中流淌,原來他的血也是熱的!
那男人似乎被激怒了,一甩手把身後的她拎到身前,雙手一推!林雲波無法抗拒的跌進了角落。
他像是一座冰山一樣立在面前,盯著林雲波。在這裡沒有被風捲走的危險,但面前的男人卻更給人一種無法形容的壓迫感!自己從沒有如此的害怕過,一向勇無畏懼、憑著一股傲氣隻身出來闖世界的那個林雲波哪兒去了?怎麼他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