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為你癡狂

第7頁 文 / 裘琍

    林寧接過信封袋,同時深深歎氣。

    「你那三個弟弟啊……」雖不想說,就是忍不住要說:「要是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我不會一走了之的!」她說得好大聲,就像反抗林寧的話以及她自己心中的慾念。

    之雲像一個臨赴戰場的待戰武士。

    「他們成就今天的我,我不會丟下他們不管。」

    每次談到這個問題林寧就升起三把火,但又何奈,這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她就是想插手也愛莫能助。

    「好吧,我相信你。」

    這才感覺到之雲瘦弱的肩膀動搖了一下,她咬著嘴唇支撐下去。

    「我想,如果我這一生被惡運纏身,你絕對是我的好運。」

    「喂喂,別再說下去,再說就肉麻了!」林寧急忙揮手阻止,臉上儘是愉快的笑容。

    同時感染了之雲。

    她們相視笑開來。

    一步一步走過約五年歲月,這份相知、相惜的友誼已非言語能道盡。

    送走林寧後,她環顧四周好久,最後打電話給嚴森。

    半小時後黑得發亮的賓士便停在樓下。

    但是接她的人並不是嚴森。

    「嚴總有會要開,所以由我送你過去。」

    一個瘦長如同馬臉的人如此說道,邊說邊打量她。

    賀之雲默默上車,一手則緊緊抓住行李袋。

    路上,那個人不斷從後視鏡探望她,眼神之睥睨可想而知。

    賀之雲只是瞪著窗外看,他們穿過一條又一條車陣。

    後來那人開始說話,嘴皮不停不停地動著,自顧自喋喋不休說個沒完,就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作響,揮都揮不去。

    賀之雲始終沒有開口。

    直到目的地,那人捺不住性子,沒問出口供終於扯破臉。

    「還不就是個下三濫妓女,跩什麼跩!」他狠狠罵道。

    提著行李的賀之雲靜靜下車,下車後她回頭請司機等她一下。

    那人當然不知道她玩什麼把戲了……按著,她主動解開發圈,讓長髮如瀑布一般奔瀉開來。

    那人顯得很興奮……她繞到司機位置,輕輕敲著他車窗,然後送給他一抹動人的笑靨。

    那人立刻瞇起細小的眼珠子,立刻搖開車窗……然後,她將背後早已拉開的橡皮圈,朝他眼睛彈去!

    背後,她開心地聽到那人像殺豬一般狂叫。

    是了。

    現在的她,正是下三濫妓女朝她的客戶飛去!

    賀之雲不願欺騙自己,也不要假裝不懂,但也不容許旁人當面羞辱她!

    對於沒給錢的人,她沒必要聽他的辱罵。

    所以,她早有準備嚴森會如何看待她。

    因為他是給錢的老大。

    目的地到了,賀之雲看到有錢老大替她準備的小木屋,不由得驚歎他的眼光,因為再也找不到比這裡更適合金屋藏嬌的地方了。

    小木屋;或許說超級大的小木屋位於半山腰上,周圍綠樹叢叢花香裊繞,背後則山脈連橫高聳入雲,重要的是山下道路崎嶇,地點隱密難尋,就是派了一車隊的私家偵探恐怕也難抓奸成行。

    想到這裡賀之雲不禁微笑起來。

    放下行李,她並沒有直接進入小木屋,雖似童話中的皇宮般招攬她,但是她更想獨自暫時擁有一片天。

    有錢大哥大概因事纏身,所以不會這麼快到來吧?是故她決定恣意享受一下當一個下三濫妓女前最後的自由。

    她提起腳步往前走。

    走路,好像才能讓賀之雲感覺生命細胞運轉的力量。她盡量抬起臉,好讓山林之靈氣沖刷都市之塵埃油垢。

    林樹枝葉密佈,幾乎擋住看到陽光普照下來的神奇,那是令人欣喜的,因為她一直認為只有在太陽底下才會有陰影存在。

    而她願意在此山中做個沒有影子的幽魂……是的,她開始感到身體飄然起來,轉過彎後故意選擇一條難行的小道,使她必須撥開層層枝籐才能走過去。

    鞋底摩撩乾枯的樹葉發出低啞的聲音,秋風穿過山谷發出悠遠的聲音,山鳥振翅飛出發出尖銳的聲音,還有水的聲音,蟲叫的聲音,許多聲音包圍著她,使地分不出那一種聲音才是屬於她自己的聲音。

    她發不出聲音。

    乾渴的感覺磨痛她的喉嚨,她已經忘了自己走了多久,以及多久沒有進一滴水了。

    她還是想往前走,隨便地走,不分東西南北直往前走,要盡情享受離開人群後的自由,脫困飛出人形枷鎖……突然腳底踩了個空,她一腳陷入泥團裡。

    她笑起來,剛才落空的感覺讓她嚇一跳,她以為掉入了陷阱,更甚掉進一個大窟窿裡,或者一個無底洞裡……想到這裡她失去了笑容。

    為何不呢?為何不這樣漫不經心掉進難以倖免的深坑裡,就這樣死去,沒有預感,不會害怕,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一般死去。

    她跪在地上。

    她的心跳得好快,突然覺得好累,好喘,好像快要呼吸不到空氣,而且乾渴的感覺越來越厲害,黑色土壤似乎在吸取她體內的力氣,她竟然站不起來。

    她閉上眼睛。

    那種感覺又來了,恐懼……每當賀之雲想到死亡時,就會面臨比死更可怕的困境。一種狠毒的懼死症侵略了她每個細胞,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行。

    她實在不願意就這樣害怕到死,因為地獄裡沒有朋友只有仇人,地獄裡充滿恨她的人,所以她不要到那裡接受折磨,寧願做個沒有靈魂的虛殼。

    救我!她發不出聲音……她站不起來……烏雲遮蔽了她原有的那片天,鳥飛去了,蟲不叫了,連風也不動了,天地黑沉沉落下來,她感覺自己就要死去。

    她真的吸不到空氣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任她努力睜開眼晴,視線就是越來越模糊,汗如潮水汨汨穿流每一個毛細孔,當流盡之後,她就真的會死去了。

    救我……她痛苦吶喊著,然而發出聲的只是一連串呻吟。更可怕的是她眼前開始出現幻影,死去的父親,母親,弟弟們……她看到了嚴森。

    錯了,是死神,死神正微笑著對她伸出手。

    她被一把拉起,整個人撲向死神的懷抱……嚴森簡直氣壞了。

    「你他媽的是來找我的麻煩!你這個不知死活的笨女人,你以為這裡是那裡,可以讓你來去自如……老天,好燙,你在發燒!」

    那人嘴裡嘀嘀咕咕念著,對她而言卻是人類發出最美麗的聲音,她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

    「我……不……要……死……」

    「廢話!」嚴森破口大罵:「你當然不要死,你要活著害人,害死我!」

    她想笑,記起這個人,她的大爺。

    他的樣子更好笑,頭髮濕了,領帶歪了,鈕扣開了,漂亮的西裝上到處都是黑色的污泥。

    「你……好醜。」她提起力氣說。

    「你才應該照照鏡子看你現在的樣子,媽的,十分全像鬼!」

    他一把抱起她,不管她身上流下來的污泥如何踐踏他。

    「我……自己可以走。」

    「走個屁,你現在大概連爬都爬不動了。媽的,我是造了什麼孽,人家是花錢玩女人,我是花錢被女人玩,而且還是個病西施,糊塗蛋,笨女人……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他一邊罵一邊穿過樹林,這時天色全暗了下來,他只能順著月光找路走,好幾次被樹枝勾到腳差點摔下來,但緊抱著她的手臂仍然絲毫不放鬆。

    她睜開一絲縫偷偷打量他,他的表情好認真。

    最後她安心閉上眼睛。

    「不能再快點嗎?我好想躺在床上。」

    他差點又摔下來。

    「你想氣死我?如果想快一點,你自己走!」

    「不了,我好累。」她回答他的問題。

    他因此氣昏。

    就這樣,她一直飄浮在這麼舒服的空間裡感到安心,就像躺在雲端上,不知年月日地享受下去,直到他們走出迷霧,她被帶到一個溫暖的地方,躺進一張溫暖的床上。

    她還在昏沉之中,但看到的人卻十分清楚。

    「我沒死?」

    他點頭。

    「你沒死,而我快死了。」

    他軟下來,半趴在床邊。

    她想摸他的頭髮安慰他,無奈,伸手不及。

    他抬起臉,生氣的表情已消失無蹤。

    「你生病了。」

    「沒有。」

    這時候的她反而顯得很清醒。

    「我只是昏昏的,熱熱的,睡一覺就會好。」

    他摸著她的額頭,溫度並不高。

    「你一定要這麼瞭解自己?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每個細胞,你真的能夠完全掌握?」

    她輕輕地搖頭,就像風中脆弱的花朵。

    「我瞭解你。」

    「啊哈!是了。」他臉上有痛苦的表情。

    「知道我為你擔心,知道我拚了命找你,知道我害怕失去你,知道我竟然為了一個陌生女人痛苦,我一定是瘋了,是我病了,我神智不清,我幼稚不堪,我是個大笨蛋……」

    她忽然伸出手向他,他倏然停止謾罵。

    「不要罵你自己,好傻。」

    「那有多少傻瓜為你罵自己,那個傻大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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