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裘琍
丁薔眼珠差點掉下來。
「唉!妳總是這麼性急、容易生氣,我只不過想在浪漫氣氛下告訴妳妳想知道的事,咦……別瞪我,不是談情說愛的事,關於李芝梅殺人的事。」
※※※
李芝梅殺人?
憑這一點,足夠讓丁薔像狗一樣被任子揚牽進餐廳裡。
當丁薔長腿碰到圓形歐武小桌,膝蓋被花紋白紗桌巾搔得奇癢難受,被五彩暈黃的琉璃光暈弄得看不清視線時,她的火爆脾氣就要爆發了。
而她的咒罵聲,巧妙被身旁悠揚拉起的小提琴聲掩埋,一名不知趣的樂師跑到他們身旁奏起愛的樂章。
任子揚嘴角始終保持彎起的弧度,足以引起身旁數桌女子轉過頭來緊盯不放的那種要命魅力,他的頭髮被黯淡多綵燈光披上點點金光,只差沒形成一道光圈,否則他就更像希臘神話裡的阿波羅神了。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居然扶桌站起來,指著樂師大叫:滾!
這一下,十桌客人裡起碼有九桌紳士名流從椅子上掉下來,唯一沒有掉下來的客人正是坐在她面前的任子揚。
原來這名法國樂師不懂丁薔極不禮貌的一個發音,還以為她大叫「贊」,因此內心沾沾自喜。
任子揚掛著笑容,從容不迫在托盤內放下幾張大鈔,那樂師深深向丁薔鞠個躬,然後愉快地轉到另一桌。
「可以說了吧,李芝梅殺人?」丁薔沉著臉壓低聲音。
「再等一等吧!等我們享受美食後再慢慢談。」任子揚露出深知女人心的男人微笑。
丁薔愣愣看著他,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
「美食?你簡直是病態、自閉、神經短路!我跟你來到這裡,主要為了討論案情,不是為了等那種一個小時才能吃到一個大鍋裡只裝著一隻爬蟲類的食物!」
接著,侍者又捧來兩隻大托盤,上面罩著金光閃閃的超大圓形鍋蓋,他輕輕擱在他們面前,換下丁薔身上才圍上,足以圍住她全身的餐巾,再為她被上另外一條嶄新餐布。她發誓她沒有弄髒餐巾。
「吃飽後,我們便有足夠精神討論案情。」任子揚低聲告訴她。
同樣換餐巾之慢動作在任子揚身上發生,大概折騰二十分鐘後,侍者才緩緩打開鍋蓋,大盤子上面躺著一隻半死不活的小蝦米。
丁薔快氣瘋了。
「這是著名的上等酒味醉蝦,由七十年紅葡萄酒釀製而成,一瓶酒一隻蝦,要等到蝦身吸足酒味後才能上桌。」
「所以我可能吃到醉蝦化石了?」
她用大叉用力刺向蝦身,待要放入口中時隨即想到,她自己是個不勝酒力的人,吃了這只蝦等於喝了一瓶酒,難不成又是任子揚另一項詭計?
她立刻放下叉子。
「味道不錯。」任子揚將醉蝦輕輕放人嘴裡,慢慢品嚐其中美妙滋味。
「要幾道這種菜才能餵飽我們?」她忍不住問。
「三十道。」任子揚斯條慢理說。
「三十道!」丁薔尖叫道:「那要吃到多久?」
「有人享受了一個晚上。」
丁薔立刻倒在桌面。
「我一定是瘋了才上了徐老頭的當,其實你一無所知。」
大概激怒了任子揚,他終於步入正題。
「李芝梅本人相當有錢,甚至比她三個老公的財富加起來還要有錢。」
「什麼意思?」丁薔猛然抬起頭。
「她的爸爸,相當有錢的珠寶商,八年前李芝梅繼承了他所有財產。」
「死了?」
任子揚抿嘴而笑。
「活的人會把終身財富讓給別人?」
她閉上嘴,好像問了極愚蠢的話。
「她不善於經商,當珠寶事業每下愈況的時候,她退休下來,把所有珠寶折成現金,光是坐收利息就夠她三輩子過好日子。」
「她相當聰明?」
「笨人所做最聰明的決定。」
「所以沒道理要謀財害命……」
「妳終於想通了。」
任子揚歎口氣,那表情好像同樣譏諷她:笨人說出最聰明的話。
「李芝梅不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只不過命運讓她得到了許多錢財。她不需要以丈夫的保險金過後半輩子,卻連投三次高額保險,於是我們認為:保險金不是目的,謀殺也不是目的,可能是別人欲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
丁薔眼睛睜得好大,倒映於眼中的,是任子揚想笑又不敢笑的奇怪表情。
「手段?」
她立刻想到陳榆,那個女人認為有人想謀殺她的好朋友……
「事情絕非單純,其中必有隱情。這麼假設吧,李芝梅想殺了丈夫,有人想得到保險金,所以促成兩人合作殺了丈夫、詐取保險金。」
小梅……她的死亡是否代表事情成功之後,反而被李芝梅黑吃黑給殺了?
「小梅……她是誰?」
「小梅?」任子揚歪著頭看她。「那就是吸引大偵探的地方。」
「你是說……」
他終於能大膽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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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來,惹起皮下脂肪奇異難受,曾曼睏倦地半閉著眼,身體縮在單坐沙發內,手裡還握著電視搖控器。
黑影不斷地在面前晃動,皮下脂肪愈發難受,他睏倦地想睜開眼睛,無奈眼皮似千斤重壓下來……
「我冒著生命危險深入虎穴,而你卻躲在這裡作春秋大夢……呃,還看了整晚的A片!」
河東獅吼總算吵醒了曾曼,他猛力睜看眼皮,看見丁薔指著電視螢光幕發抖。
螢光幕上放映穿透明睡衣女人的靜止畫面,原來是電視上女人讓他皮下脂肪難受,絕不是這位--除了性別,其它都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
曾曼伸了個大懶腰。
「妳怎麼進來的?」他想到一個問題,她到他家好像回她自己家一般自然,未免太不尊重大神探的隱私權了。
當他看到大門門鎖被打碎,就明白暴徒不可能尊重別人的隱私權。
「保險公司方面怎麼說?」
「我被騙了!」丁薔厲聲叫道。
不怎麼稀奇嘛!大偵探受騙……
「騙了妳什麼?」
「成為他們的私家偵探!」
「不是一樣?反正就是要妳查出真相。」曾曼聳聳肩,偵探就是這樣:一加一等於二,如果一個男人加上一個女人,變成兩個人和一個小孩的話,就會變得不可思議。
而丁薔卻在心裡大叫: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她的僱主變成任子揚了!
事情非常簡單,小梅認為李芝梅有危險,找上任子揚幫忙,並不知道任子揚就是保險公司的特約律師,在任子揚接受此案件之後,要陳榆幫忙使丁薔成為他的助手(誰知道任子揚在陳榆面前,怎麼吹噓丁薔的能耐?),而那張支票則是從任子揚的律師費裡扣出的,所以任子揚變成丁薔的僱主。
更氣人的是……她以為的謀殺案--除了三名夭壽老公之外,最讓丁薔興起無限活力的小梅謀殺案,小梅,竟然是一隻貓!
天,曾讓丁薔以為偉大事業開端;奇情、喋血、可歌可泣的謀殺事件,居然是一隻短命貓……
而且,任子揚還是接受了,把它當成超級謀殺案來處理(超級--自然以收費分等級),難怪丁薔在另二十道菜未上桌之前,便氣沖沖跑回家了。
任子揚也不甘寂寞,另二十道菜分別與另二十個女人一起分享。
回家後的丁薔,整夜繞著床鋪團團轉,案情加入任子揚後,偵探工作變得非常不單純,她有種幫助保險公司欺侮李芝梅和欺騙陳榆的感覺。收了任子揚的錢,當然要為他工作,為他工作,等於為保險公司做保,無論李芝梅真的謀殺人或被陷害,她只能找出使保險公司不必付費的罪證。
同樣找出事實真相,動機卻不一樣。警方動機為了找出夭壽老公因何離奇死亡;任子揚動機則省下保險公司巨大賠償費;而她的動機--開始偵探事業,三人目的似乎相同,卻關係正義存在價值……
她寧願選擇與警方合作,絕不苟同任子揚的邪魔歪道。
於是她拚命想著:怎麼辦?只要此念頭出現,曾曼自然就出現了。
而這位警方特殊項目幹員,居然躲在家裡大看A片,而且又是四肢奇短的肥胖三流演員,莫怪她要生氣了。
「別忙,她就是李芝梅。」他指螢光幕上女人。
一句髒話差點罵出口,隨即被狠狠吞進肚子裡,她盯著電視;不,應該說是大型放影機不能動彈。
螢光幕停留於女人坐在床邊,床上躺著……
一隻貓!
「小梅!」她大叫。
「牠不叫小梅,叫做圓圓。小梅是她前一任寵物,她前後養了三隻貓,和她三位老公命運一樣,離奇死亡。」
她愣愣地坐下來,謀殺案又增加三隻寵物,到底怎麼回事?
「看看帶子吧!」
這卷帶子共計五個小時,大概就從李芝梅返家後驚魂未定開始。
丁薔仔細盯著李芝梅在臥房裡的一舉一動,而曾曼早已呼呼大睡。
如果是部電影,每個觀眾會氣得退票,因為實在太無聊了,光是看著李芝梅擠青春痘就耗去兩個小時,陪她看了一出超級無趣文藝大悲劇,整整哭濕一盒面紙,然後做一個小時減肥操(竟是丁薔教得那一套),最後畫面停止於她走到床邊,帶子正好用完。